第11章 台风
来迎接临潜的还是两个人，但已经不是上次的那两个了，这次换成了两个年轻人，看起来也就是刚毕业或者还没毕业。临潜不得不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虽然这两个年轻人看得出有些许紧张，一丝不苟的神情更是出卖了他们但无论是流程还是不卑不亢的态度还都没什么毛病。主要是从外观上来看，这两个小警察身高相仿、身材相近，看起来要比上一次的“高矮胖瘦”组合好得多。
临潜微笑着和这两个小警察打了招呼，只是这两个人似乎不太热清，总板着一张脸。这让临潜想起杨错来，这表情难道是警校量产的？
不出意外这次视频的房间倒是没换，还是那件审讯室，但第六感告诉临潜这一次躲在玻璃后面监视他的人应该也没有上次多了。临潜在地当间的椅子上坐下，等待着视频的开始。其中一个小警察给他倒了一杯水，临潜笑着说谢谢并且温和的看向他的眼睛，那小警察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避起他的目光来。
大概十几分钟以后视频开始，临潜早已经在心底里盘算好了想要问的问题，准备尽可能的一一问清楚。电脑屏幕上临秋白出现了，脸色看上去似乎没有上一次好。但是这一次似乎有提前做过准备，不再是上一次那种古典的三七分，换了一个简单现代发型，但临潜觉得，并没有原来的好看。
看着临秋白憔悴的脸，临潜一句问候卡在喉咙里半天也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很奇怪，一个二十多年来只见过一面的父亲，带给他一种不真实的疏离感，让他觉得关心显得多余，不关心显得冷漠。
临潜觉得也许自己更关心的是他为什么会消瘦的如此厉害，是癌症，还是？
临潜突然很担心。
临秋白却没有这么多想法，他那边接通信号的速度好像要比临潜这边慢上一些，当临潜看见他的脸的时候他好像还并没有看到临潜；然后他因为年老而略显混浊的眼睛一下子有了亮光，应该是在屏幕里看见了临潜。临秋白没有什么过多的犹豫，那一瞬间他连身体都微微向前倾了一下。
临秋白说“你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听临秋白这样讲，临潜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奇怪，像是巴不得他生病。但是临潜笑过之后又觉得奇怪。在之前很多年的通信里，临秋白都不会这样说话，同样的意思他会表述为“你近来气色不好，注意身体。”
临潜觉得，如果这个人和当初与自己通信的是同一个，那他的精神状况应该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可是这样的话就更加匪夷所思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科学家，有什么事情会让他精神崩溃？
临潜微笑道“挺好的，您放心。”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
临潜首先说了话“爸，最近休息不好么？瘦了很多。”
临秋白表情木然，道“还好，季节不好。”
“很热吗？”
“很潮湿。风也大。”
信号明显卡顿了一下。恢复信号的时候临秋白的眼神明显是从上向下移的，临潜知道应该是那些人担心暴露位置才截断信号对临秋白进行了警告。这么想来临秋白的精神出现点问题也是正常，毕竟总被人这样二十四小时监控着对心理也是一种慢性的侵害。
“怎么了？”临潜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了一句。
临秋白稍微有些紧张“没，没有。”
临潜依旧微笑“好。”又道“《克苏鲁神话》我这段时间又看了看。”
信号卡顿。可临潜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问题需要他们截断信号去检查。
“看了哪一章？”
“克苏鲁那一张章。”
信号再次卡顿。这时临潜已经隐约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可一时间也想不到究竟是什么原因。
“那一章很好，值得深思。”临秋白板起脸来，说话也突然恢复了通信时的严肃和简洁。
只是信号突然卡顿的很厉害，已经不是被阻截的样子，而是连字句中间都会有微微的拖拽。临潜突然意识到这也许不是人为的拦截，而是真的通讯信号出现了问题。
“海下真的有克苏鲁那样的巨大生物吗？”
“没有，有也无所谓。”
“那有神明吗？”
临秋白刚想回答，信号突然切断，屏幕上成了因为信号受阻而呈现的斑驳和扭曲。嘈杂无序的声音从那一边传递过来的，似乎是慌乱中在维持秩序；屏幕上依稀可以辨认临秋白的嘴微微张开，那是一个“有”的发音。
有什么？海底有神明？
临潜不敢相信。也许是自己对唇形的推断有误，也许是临秋白根本就没听清自己说的是什么。
临潜在短暂的回避过后，对着面前的镜子举了举手。他知道那镜子后面一定有人，也没必要故意装作不知道。
他的手刚放下，身后的门打开了，刚刚带他进来的两个年轻警察之一走了进来。这个年轻警察的肤色很深，不知道是不是刻苦训练的结果。此时他的脸色不太好，临潜也说不上那是个什么颜色，总之很奇怪。
“信号断了。”临潜依旧微笑道。其实此时他的信里也是一团混乱，但是表现的却要比这小警察看起来从容很多，至少不会被人看出端倪。
小警察尽力镇定的盯着临潜的双眼，尽可能不让他看出破绽“临教授那边的基站受损，暂时不能恢复通话了。”
临潜知道只有这么一个年轻警察应该还是比较好应付的“受损？气象灾害还是磁暴？什么气象灾害呢？”
他只是在混淆视听，他知道只有短波通讯才会受到磁暴影响，而且基于现代科技，影响也不会太大。
“……台风。”
小警察也没太听懂他说的是什么，但人在对事情不明晰、缺乏安全感的时候更容易交代出事情的真相。
他的话音未落，门被猛地推开，还带着一阵风。临潜自然扭头去看，进来的竟然又是杨错。
这样雷厉风行、身份可疑的杨错，临潜越发觉得他有意思。
“你先出去吧。”杨错对那个小警察说，语气很平静，但临潜看得出他眼里的焦灼。
临潜叫住小警察“小同志等一下。”
年轻警察停下脚步下意识的回头，然后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杨错。杨错的目光回避，是在默许他停下听临潜说话。
“对不起。”临潜尽可能真诚的笑了一下。
这句道歉既说给小警察听，也说给杨错听。那意思是，是我故意套他的，你也别为难了他。杨错是个聪明人，肯定是听得懂的。临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相信他的人品，觉得他既然听得懂就一定不会为难那小警察。
杨错摆手让那小警察出去，左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南京，大拇指熟练的推开盒盖，又推出其中的一颗，递向临潜“不好意思，信号塔让大风吹断了。”他的眼睛只看着烟，看着打火机，又看着打火机上的火光，就是不去看临潜的眼睛。这是个聪明人，既然对方已经开始怀疑，那就没必要有什么目光接触了。
临潜站起身接过烟，微笑“哪里的话，不过这台风也太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