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凡人

“我们必须在二十分钟内马上返航，否则剩下的油已经不够我们活着回到陆地上了。”狙神严肃的说。直升机的结构使他们无法跳机逃生，一旦汽油用尽，那便是死路一条。

江悬夜半个身子都探在直升机外面，只靠一只手抓住直升机内的把手，他看着翻涌的海面，咬牙道“再等等。”

他相信在这里一定能等到灯塔。早在一个小时前，他已经将临潜手腕上的那颗鲨鱼牙齿解下来，沾了临潜的血，扔进了海水里。虽然他讨厌灯塔，但是他还是相信，灯塔一定是在意临潜的。

而且，如果现在返航，他就可以直接通知江潮准备临潜的后事了。就算灯塔放弃了，他也不会放弃。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江悬夜的额头上冒出些冷汗来。

这时一道巨浪从太平洋中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向岸边袭来。这样高度的巨浪像是一道墙，以直升机悬停的高度，接下来即将被卷进海里。

“拉高！”星星喊道。

狙神正准备将高度拉起来，江悬夜却在海里看见了一条被排开的水线。他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并且大叫道“别动！”

尽管狙神心里清楚再不拉高就是等死，但他依旧克服了人类最基本的求生欲，将高度保持不变。看着巨浪越来越近，他甚至没有一点慌张的神色。当他进入部队的第一天，所有的壮烈牺牲都已经被他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

而那道水线的速度竟然惊人的超过了巨浪。就在这可怕的巨浪就要到达直升机悬停的位置时，灯塔从水下一跃而出，打开背鳍，赶在巨浪到达之前张开双臂生生抵住了它。巨浪不得前进，被憋在那里，积蓄着力量，一触即发；而在灯塔附近，一艘被巨浪裹挟而来已经不知道翻了几个个的小轮船浮出水面，紧接着浮出水面的便是一些落水的人。

灯塔已经将全部力量用在了阻挡巨浪上，他的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双臂上个。更是青筋暴起，这时候一旦分神救人巨浪就会席卷而来吞掉其他所有人。江悬夜却突然笑了笑，一边给自己找了件救生衣穿上，一边对狙神和星星道“我下去之后你们拉高，等我给你们发信号，就把老临扔下来。”

不等狙神和星星反应过来什么叫“我下去之后”，江悬夜就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从直升机上跳了下去。

实际上灯塔能感到自己的肩胛骨那里十分的疼，一般人类的武器对他所造成的伤害有限，即使受伤也还可以承受；而亚神变者肯的那把□□却是和他们一样是来自神座另一边的东西，刺透他的身体后留下的蓝色火焰依旧在他的肌理内燃烧，这样的痛对于神明来说是难以想象的。但是此刻他必须忍受疼痛，一方面是因为身后还有十几个落水的人，另一方面则是他在这一片嗅到了临潜的味道。

然而在他背后很突然的一声落水声，他无暇回头，可是几分钟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传来。

“老蛇精，很帅嘛？”江悬夜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穿着救生衣弥补自己不会游泳的缺陷，就在这样令人胆寒的巨浪脚下，开始救人。不仅如此，甚至在他的表情里还能观察到一种“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气势来。他的水性并不好，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努力的去移动自己，想办法把还活着的人弄到一起。

可是想要在这种情况下救人并非易事，况且还是这么多人。江悬夜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身边竟传来一声枪响。

直升飞机交由星星驾驶，而带着防风镜的狙神正抱着把88狙坐在直升机的边缘向抬着头一脸懵逼的江悬夜比了一套手势。江悬夜没看懂，毕竟自己只是个小流氓，也没见过部队的手势是怎么回事。但是紧接着狙神又是两枪，小轮船的舱门直接被打穿，江悬夜隐约看见里面有一艘小救生艇。

江悬夜奋力过去，将救生艇拖了出来。不得不说狙神就是狙神，这么远的距离，还能保证每一颗子弹的弹道恰好打穿舱门又不损坏救生艇。江悬夜快速将海面上还有气息的几个人装上救生艇，由直升机垂下锁链固定住以后吊在空中完成营救。面对这样的险要关头，江悬夜竟凭一己之力救了八个人，用一个凡人的身躯比肩神明。

狙神接手直升机，星星一手拉着系在临潜身上的保险带，只靠一只手从直升机上沿着索道速降到海面，现在江悬夜算是知道他为什么叫星星了，因为他确实臂力惊人，估计是“猩猩”而非“星星”。

他将临潜送到海面，灯塔紧张的回头去看，扯到肩胛骨上的伤口，不禁手一不稳，让一股水流借机跑了出来。星星手疾眼快一把拉住江悬夜，这才让他没有被冲走。

“交给你了。”江悬夜看了看全身血迹的临潜，对灯塔说。

直升机刚一驶离海浪可以触及的范围，灯塔便转身抱住临潜钻入了海面下。巨浪没有了阻挡一瞬间奔涌而来，好像在这个时候天地都会被它淹没。

灯塔紧紧的抱着临潜，却已经感受不到他身上任何生命的气息。他很害怕，也很自责，本以为临潜愿意接受自己就表示已经可以接受自己化龙的事实，可不曾想他却会将自己的鳞片全部拔掉，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双腿溃烂。鳞片本就是神明的一部分，之前只是一片还好，现在他将这么多鳞片一并拔掉，就算不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去，这双腿也再也站不起来了。

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这是在责怪自己吗？宁可独自剥去鳞片也不愿意寻求自己的帮助。他当真如此抵触成为龙之子吗？如果不是江悬夜发现，恐怕自己真的要失去他了。比起失去他，灯塔宁愿放弃救赎整个世界。这一刻他也明白了酒井曾经说过的话。估计自己也是个恶魔而非神明，宁愿用所有人去换一人。

灯塔带着他迅速返回神座，所有的神明都疲于奔命，这里显得格外冷清。灯塔将他的衣物除去，再一次安置在他曾经睡过很久的石台上，并且将三叉戟放在他的身边。三叉戟瞬间放出金色的光线，将临潜包围其中，这是对他身体的一种修复。

即使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是违背了临潜的意志的，他一定会更加痛恨自己，可是他别无他法。

他轻轻的在临潜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即使他这般面容憔悴，可在灯塔的眼里却依旧光彩照人。这样的一个人，就算他不愿意陪自己一起拯救这个世界，自己也绝不希望他就这样死去。

临潜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个月，或者一年，反正不会太短。他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他又回到了江潮的别墅里，吃着刘姨做的饭菜，看江悬夜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江潮老当益壮追着他满院子的打。日子安静，毫无波澜，十分幸福。

可当他醒来，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幽暗静谧的海底，他也猛然想起自己在晕倒之后，曾经在脑海里不断的出现一个声音，如同梦魇一般不停的告诉他拔掉自己身上的鳞片。他就像中了邪一样，那声音对他说什么，他就会跟着做什么，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对死亡的恐惧。

他记得后来自己看见了江悬夜，还叫他带自己去找灯塔。那时候他只有一个极其微弱的想法还属于他自己，那就是，就算我快要死了，也想再见他一面。

可当他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不见了，在他的腹部以下，长着一条和灯塔一样修长、乌黑的尾巴。他愣了几秒，然后伸手轻轻的摸了摸，确认那真的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耳后和背部，果然，也长出了和灯塔一样的鳍。

他本以为自己如果有一天变成这个样子，恐怕会被惊吓到疯掉，可不想真的当这一天来临，他却发现自己竟然还有点小惊喜。他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灯塔，并且告诉他，自己想通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算永远留在海下也可以，大不了以后只吃海鲜了。

“灯塔！克里斯王！”这还是临潜第一次这样称呼他，因为他觉得这样重要的事就连名字也要叫得正式些。他想挣扎着从石台上下来，到处游一游试试自己的新身体，但是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使。他就像一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兴奋的尝试着并且寻找灯塔的踪影。

可是他没有见到灯塔，迎面而来的却是在他们成婚的那天晚上送他们回去的那一个长着银色尾巴的神明。他的手里拿着一顶临潜从没见过但是十分华丽复古的王冠，神色黯淡。

“克里斯王已死，您以后就是海下众神之神，请接受神的加冕。”银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