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镜像无间(七)
第210章镜像无间(七) 餐车还有个现炒热菜的师傅,出品不敢恭维,不过吃个热乎气儿,但碍于虚高的价位,来这里正经八百吃饭的人并不多,空敞的一节餐车,也不过坐着两三桌客人。
颜司承嘴上不说,晃荡了一天下来,脑子里还是有些晕眩的,没什么胃口,又见没了小武在场,神色也渐渐露出几分恹恹来。
服务员陆续端上一盘粗枝大叶的鱼香肉丝,一盘土匪猪肝,一盘豆豉鲮鱼油麦菜,又两碗米饭。
颜司承粗粗扫过一眼,看着盘子边缘漾起的厚厚一层油汤儿,胸口发堵,迟迟不愿动作。
秦欢乐“嗤”笑了一声。
颜司承挑了挑眉头,质疑的望过来,“笑我?”
“鄙人不才,现学现用。”秦欢乐笑起来,“这话有点儿耳熟哈,你瞧我也没过脑子,嘴没把住门儿,让它们自己就溜达出来了。”
颜司承蹙起眉头,刚要说话,却被秦欢乐隔着桌子拽过一只手去,另一只手随即撕开一包湿巾,正正经经的给他擦起手来,对方手里忙活着,却头也不抬的说了句:“你接着损我,耳朵没关,听着呢。”
骨节分明的手掌被他握着,肤色交叠,黑白明晰。
他擦的分外轻柔细致。
颜司承盯着他的动作,怔了一会儿,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怎么没声儿了?”秦欢乐露出白牙笑起来,掌心微松,“这个好了,来,那只手。”
这件不起眼的小事,竟被他意外做的珍而重之,一双黝黑的瞳孔掩在浓直的睫毛底下,透出幼兽才有的一派懵懂纯真.颜司承依言递出另一只手,却不觉微微错开了自己的视线。
擦完了手,秦欢乐也不嫌弃,就着用过的湿巾,潦草擦了擦自己的爪子,将一次性筷子劈开,左右两根互相搓了搓,磨平了上头的毛刺,才端正的摆在颜司承面前。
等了一会儿,见对方还是不肯动,他有些好笑的用手肘支在桌边,探身说:“这里条件只能这样了,你要是不能将就,那我还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等咱们这趟任务结束,回家了,我再带你去吃可口的东西,”他言语里流露出混杂着心疼的无奈,“就说不让你来,你还非得来,以为我是出来玩的吗?还是觉得我一天天的就会憋着坏心眼儿坑你?故意跟我拧着来?”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叶油麦菜,先在自己面前的米饭上蹭了蹭浮油,才缓缓送向对方,“乖,张嘴,没胃口也要吃一点儿,要不然身体受不住,怎么着,现在咱们人就在火车上,还得让我玩小火车的游戏哄你吃饭?那也行,来,滴滴滴,小火车进站.”
“小乐。”颜司承忽然认真的看过来,声音没有负气,也没有戏谑调侃。
秦欢乐前伸的手一顿,停了下来,轻声应道:“我在。”
如此想来,这还是在他卖了颜司承满堂家具之后,两人之间第一次心平气和的相对而坐着说话。
颜司承居然主动探头过来,噙住了那叶油麦菜,徐徐咀嚼、吞咽了下去,才说:“我说过,除非我不愿说的,可但凡我再开口说出的话,就绝不会再骗你,这话你还记得吗?”
秦欢乐放下筷子,点点头,直觉的有些局促不安。
果然颜司承望着他的眼睛,认真的问:“那你,骗过我吗?”
秦欢乐卡顿了一下,“你突然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颜司承没给他左右顾盼的机会,探手捉住他回缩的手腕,紧紧攥着,“我这段时间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你不是那种莽撞荒唐的人,自从你上次在地下室消失又回来之后,我就感觉得到,你一定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你是知道了什么?和我相关吗?和我的命运相关吗?咱们不冲动,不情绪化,好好说几句话,行吗?”
秦欢乐眼神闪了闪,向后一缩手,才发觉对方居然攥的那样紧.他收敛了笑容,微微叹出一口气来,手腕一个反转,掌心向上也攥住了对方的手腕,艰难的点了点头,“你想知道什么?”
颜司承不大能分得出他语气态度里的真伪,观察了他好一会儿,才调整了一下呼吸,试探地问:“被你卖掉的那些家具,都是无用的,是吗?”
秦欢乐郑重的点了点头,“对。”
这答案太过笃定,也远远超出了字面上的意思。
这一个字回答出来,便几乎能让对方认定了,他确实是对颜司承当前的困境有所了解的。
颜司承呼吸都跟着定了一下,眼神中隐隐透出几分紧张和期盼来,颤着声音又问:“和我当时喝的酒也没关系?”
酒吗?秦欢乐苦笑着勾了勾嘴角,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关系。”
颜司承几乎下意识的松开了手,下一秒,整只手却被团进一个温暖干燥的安抚中,秦欢乐两手上下包握着颜司承的手,心情也跟着微颤起来。
颜司承确实没有想到纠缠了这么久,无论自己怎么软磨硬泡、歇斯底里都没有松口的秦欢乐,突然就变得如此开诚布公了,在经历了短暂的震惊与错愕之后,他立刻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专注的望着对方,快速的追问:“那我还能回去吗?”
秦欢乐回望向他,“你想回去吗?”
颜司承眼神飘忽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我不知道,我也没有想过,如果真的能回去,我是否还坚定的想回去.回去又能怎么样呢?要做什么,要见什么人,我的印象、都很模糊了”他忽然像抓住了一片光,快速的抬起头来,“你能让我记起所有的事情,或者不再继续一点点淡漠掉曾经的记忆吗?”
秦欢乐攥紧他的手,摇了摇头.关于这一点,他是真的不知道。
“那我经历的这一切,到底和什么有关系?”颜司承目光不自觉的阴沉了几分,不是对秦欢乐,而是对那捉摸不定的世道命运!
车厢一个剧烈的震动,无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紧密的气场,刹那间让周遭嘈杂的现实涌了进来。
秦欢乐默默松开了手,在颜司承的注视中,夹了片猪肝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颜司承望了他一会儿,表情由激愤渐渐转为失望和落寞,缓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良久才低声说:“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秦欢乐招呼服务员拿了一小瓶老白干过来,也不用杯子,拧开盖,仰头就灌了两大口,又将酒瓶朝颜司承的方向推了推。
大概是解开了“喝酒”这个魔咒禁忌,颜司承也没有矜持,拿起酒瓶,仰头灌了几口,竟然隐隐的比秦欢乐刚刚喝的还多。
秦欢乐见势连忙上手去抢,几滴倒灌的剔透酒液顺着颜司承的唇畔流下来,逶迤着划过下巴,划过喉结,落进领口更深处去了。
秦欢乐喉间动了动,就着那酒瓶一口气全都喝尽了,喉间一路都是灼烧的刺激,酒精就像在他身体内点燃了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炬,他的脑袋就是火把顶端的烈焰。
不光颧骨,连眼角眉梢都带了浅淡的绯红他后知后觉的瞄了一眼酒瓶上的标签:五十二度!good
反观颜司承,一张脸却是在酒精作用下越发莹白了。
都说喝酒脸白的人不好交啊,秦欢乐脑袋里开始荡起了层层涟漪,下盘像挂在云里,晃晃悠悠的。
空腹干了一瓶五十二度的老白干,他脑子是让驴踢了吗?
颜司承有几分哀莫大于心死的无奈,轻声说:“你每次回避起问题来,还真都是不遗余力。”
秦欢乐颤颤巍巍的伸出爪子,本来想去握颜司承的手,可惜有视差,叠影里居然抓了一手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