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隐形患者(三十七)
第201章隐形患者(三十七)
其实真的没有什么事,初中孩子的事,能有多大? 纪展鹏当时真的是这么想的。
因为一直是邻居,彼此关系又好,他妻子还特意为女儿妞妞选了胡慧老师的班,想着和吴雄那孩子一个起,必然能彼此有个照应的。
妞妞长得秀气,性子腼腆,喜欢音乐,夫妻俩还节衣缩食买了最好的钢琴,花大价钱请老了师培养妞妞,想着有朝一日,妞妞也能实现音乐梦想,好好的出人头地一番。
可单单不可控的因素居然是,吴雄情窦初开,喜欢上了妞妞。
刚开始,还只是塞个纸条,一起上学放学,没事趴着门缝看两眼,顺带着送个好吃的什么的小儿科。
不过慢慢被班里一些发现“猫腻”的男同学们一起哄,吴雄面子上挂不住,为了显示自己的男子气概,便慢慢把这点儿原本的小亲近小甜蜜,生生换成了抓头发、扯裙子之类的恶作剧。
但换汤不换药,他心里毕竟还是喜欢妞妞的,上课晃晃神儿,下课晃晃神儿,时间一长,成绩自然就有些滑坡。
亲妈就是班主任,胡慧自然很快就发现了儿子的异样,不由分说,扯着儿子就狠揍了一顿。
吴雄情急之下喊了一句:“是妞妞先勾搭我的!”
哪想到胡慧居然当了真,当着纪家夫妇的面还不显,可在自己班里,却开始明里暗里的挤兑起妞妞来。
妞妞没有办法,偶尔和家里人提起一句,得到的答复也只是,“和胡阿姨好好说。”
天长日久,妞妞越来越内向了,纪展鹏也以为没事了。
吴雄心里也不满亲妈加班主任老师这种全天候密不透风的压迫,越来越叛逆,至此便越发不爱读书了。
胡慧在同事里成了子女教育的反面典型,越发对儿子恨铁不成钢起来。
后来在家里教训吴雄的时候,也顺嘴夹带着数落起妞妞,说要是没有她,自己儿子也不会这么没出息。
可吴雄还不死心,一天在班里,偷偷塞给了妞妞一封情意绵绵的情书,妞妞哪里敢收,推拒间被同学发现,起哄着传来传去,还拍手大叫着“在一起,在一起”,正好被走进教室的胡慧看见,气急败坏的直接当场甩了儿子一个大耳刮子。
这事情若到这里便结束了,也只能算吴雄经历了一场失败的懵懂初恋。
可他偏偏钻了牛角尖,离家出走了两天.
直到第二天,路人才将妞妞送往医院。
急红了眼睛的纪展鹏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听着医生描述着那些刺耳的名词,觉得心脏都要被整个撕裂了,他的女儿,他捧在手心呵护长大的小公主,居然此生都不能再.
他疯了一般的上门去找吴雄,可得到的,只有吴天和胡慧自扇巴掌式的道歉,胡慧哭的山崩地裂,“老纪啊,求求你,原谅小雄吧,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啊!”
是啊,再灭顶的愤怒,也抵不过这一句啊,又能拿对方怎么样呢?
还是得怪他自己,没有保护好女儿
最终吴雄和那几个孩子,只是被惩戒了一顿,写了张悔过书。
那样撕心裂肺的日日夜夜,对他和妻子来说,都是如堕地狱一般的煎熬。
为了女儿的身体,只好暂时办理了退学。
可有一天,妻子哭着跑回家里来,说胡慧在学校里总和别的老师说妞妞的闲话。
这样的闲言碎语,越是扭曲,越容易取信于人。
如果他们真的跑到吴家去理论,几方大闹起来,受伤的,只能是女儿。
纪展鹏知道女儿在里屋听到了这些话,语带双关的劝妻子:别生气,时间最终能磨平一切,有朝一日吴雄长大了,若还是这个样子,自然会有法律惩戒他。
可每每深夜无人处,他一个人坐在警车里,却总会难以抑制的泣不成声。
妞妞的状态一天天好了起来。
纪展鹏和妻子稍感安慰了一些。
直到某一天,吴雄居然趁着纪家没人,搭了块木板,从窗户翻进了纪家,对躺在床上的妞妞恶狠狠的说:“我在家都快要憋疯了!我要回去上学!你让你爸想办法!”
可巧那天纪展鹏中途回家取东西。
门声一响,吴雄吓了一跳,兜头就往窗户外头钻,脚底下没踩瓷实,居然跌了下去,还好三楼住户从窗台撑出一根晾衣杆,挑着了他的裤脚,没有直接栽下去。
妞妞眼神亮了一下,不顾疼痛和狼狈,爬下了床,趴在窗户往下看。
却见纪展鹏已经身手敏捷的冲了出去,一马当先的救下了吴雄。
当晚,妞妞闭上了眼睛
她被抢救醒来后,也只是木然的望向纪展鹏,“爸爸,你为什么救他?难道是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大雨滂沱的夜晚,纪展鹏跪在妞妞当初出事的地方,哭得彷徨而无助。
他至今仍记得,一个坐着轮椅的年轻人徐徐来到他的身边。
“别哭,”那人也没有撑伞,雨水淋在他孱弱的身体上,“想不通的事情,总是很多的。”
纪展鹏实在太压抑了,他在家人面前,必须时刻保持坚强,必须时刻坚韧得像一座可靠的山,可没人知道,他的内心早已经千疮百孔,每看女儿一眼,都恨不得在自己的心脏上扎下一把刀子!
他发泄似的对这个陌生人哭诉着,“我最大的痛苦,是我始终不知道该恨谁,恨他吗?恨他的家人吗?我分不清一个人生来的底色,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我也分不清我真正该保护的,是我的小家,还是辖区的每一个公民?我该忠于我的良知和道德,还是该忠于我作为一个父亲的天职?我的世界混乱不堪,每一天都快要把我撕裂了!我安慰我的女儿,坏人终究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可此刻,我的女儿生命垂危,对方却”
他的世界坍塌成一片无垠的荒漠,每一刻的记忆,都是凌迟般的折磨。
青年人摇着轮椅,再向他靠近了一些,抬起一只瘦弱的手,轻轻放在了纪展鹏的头顶。
那一刻,纪展鹏的内心脆弱至极,无论是谁,无论是怎样的指引,只要能给他一分救赎,他什么样的代价都愿意付出。
“可怜的人呐,让我帮帮你吧,”年轻人叹了一口,“我帮你送女儿出国,远离这一切,得到最好的治疗,我帮你改换吴家人的身份,让他们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中,我帮你面对你内心的艰难选择,从此以后,你会忘记所有的不堪,不再被任何底线掣肘,没有来自良知与道德的挣扎与折磨,再也没有人,能使你感到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