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昏
大渊国,京都,城门上站满了官兵。
今日的风依旧很大,被风卷起的尘土不时在空中聚成一个个小圈,扬起的军旗在风中刮得异常热烈。
城门外,亦是密密麻麻的官兵。
末连身披明黄甲胄站在城墙上,他的视线略过城墙飘向远处,不知是在看远处的小路还是在等什么人。虽然他尽量让自己的目光看起来平静无波,可是他眼底终究是多了些隐忍的期盼和担忧。
期盼和担忧这两种情绪同时出现在人眼中,竟毫无半分违和之感,反而让人平添几分沧桑的感觉。
“陛下!人已带到!”官兵朝着末连恭敬行礼,他的身后站着身穿囚服的东方胤其。
官兵的话像是落入湖水的石头,终于在末连平静的表情中搅起了波澜。末连示意官兵先行退下,他勾起唇角冷漠瞧着对面的人。东方胤其嗤笑一声,声音很是随意:“阿辰又没有兵权,他若是前来也不过是只身一人,你这么劳兵费力,未免也太过小心了。”
末连无所谓笑了笑:“当日,祝大成为了救你而死。光凭这个,就知道你们之间绝非泛泛之交。”
祝大成为了救自己被人一刀穿心而死,他临终前面上始终是带着笑意的。粗犷的脸上难得露出那种温和欣慰的笑,那笑落在他眼中,竟让他莫名想起幼时的事来。
祝大成同他自小便认识,祝大成长他八岁,是烈云国飞天将军祝飞的独子。祝大成视东方胤其为亲弟弟,但凡遇到什么事都会忍不住为他出头。在祝大成眼里,他似乎是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
东方胤其记得,在烈云国之时,祝大成时常拍着自己的肩膀同自己说笑:“只要有我在殿下身边,殿下就只管做个随心所欲的孩子就好。”
做个随心所欲的孩子?哪有那么容易。
东方胤其微笑抬起头,看向灰蒙蒙的空中。他的目光很亮,也很平静,望向空中的眼睛轻轻弯起,就好像在看着久违的亲人。
“祝大成起兵造反一事我已派人去查过了,虽然还没有确切证据,但我猜这传言十有八九是假的吧?”这句话虽是在问,但很明显,在末连心中他已经下了定论,“既然是假的,那么烈云国肯派一个大将军来助你脱困想来是对你十分看重。”
东方胤其没有回应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站在风中。末连不以为然继续道,“这样想想烈云国难保不会为了救你再派兵前来,为防万一,我当然要做好御敌的准备。”
东方胤其双手被粗麻绳子绑在身后,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囚服,往日乌黑明亮的头发此刻在风中凌乱成了一片,发间在牢房里带出来的茅草不时随着大风飘荡而去。东方胤其冷笑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空中,“末连,要处决我的消息你已经散出去了吧?”
末连笑而不答。
“今日你将我带到这来不过是想将我处决罢了,既如此,又何必那么多废话?要动手就痛快些。”
“想死?没那么容易。”末连目光扫过远方灰朦的一片,眼底有着笃定,“等子安来了,再处决你也不迟。”
“你……”
“方才你的话说的对,但也不全对。”末连没有让东方胤其再说下去,他嘴角的笑又大了些,“将你带到这里的确是要处决了你,不过……”他递给旁边的侍卫一个眼神,继续道,“在这之前要先送你一件礼物。”
侍卫接收到末连的眼神,立即对着下头的官兵高声喊道:“把箱子带上来!”
下面的官兵即刻高声应下:“是!”
没过多久,两名官兵抬着一个厚重的木箱到了城墙下。
末连不紧不慢侧过身瞧着东方胤其,嘴角的笑意越聚越多:“你猜,那箱子里是什么?”
东方胤其静静站在原地,眉毛都没动一下,自然眼睛也没有往下看:“箱子里有什么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末连面上俨然带着一股子看笑话的姿态,“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伸手给了官兵一个手势,官兵放下抬着的木箱子,打开了箱盖。
“那箱子里有什么你难道不想看看么?”楚道之不知何时上了城墙,他走到末连跟前,无比恭敬行了一礼,“陛下。”
东方胤其看着楚道之,不禁带出个嘲讽的笑:“楚道之,这般跟着昏君胡闹,难道就是你当年的抱负么?”
楚道之的笑僵在面上,低斥声脱口而出:“大胆!竟敢对陛下出言不敬!”
并没有在意楚道之的话,东方胤其扬起头望着天,笑了:“楚道之,当年你曾在大殿之上说过,你入仕为官是为了为国效力,为百姓谋福。如今,你为了满足昏君的一己私欲,竟然跟着胡闹。”东方胤其摇了摇头,“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放肆!”楚道之镇定的面色中露出一丝裂缝,他转头看向末连,随即目光再次变得平静,“陛下这么做自有陛下的道理,此事还不劳你费心。”
“为了昏君这么不辨是非,楚道之……你对这昏君还真是……”东方胤其歪了歪头似在斟酌着措辞,“奥,还真是忠心耿耿,只是不知你这忠心里夹了几分私心。”
楚道之眉心骤然一蹙,低声斥责:“东方胤其,没想到你死到临头还有心情在此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东方胤其笑了,而眼底是看透一切的了然并没有什么笑意,“楚道之,依我看你这般做不光是对这昏君的一片忠心吧。”他睨了楚道之一眼,心情似乎不错,苍白的面色似乎有了些光彩,“我猜,你这忠心里有私心。至于这私心是什么,想来不用我说出来你也清楚得很。”
末连狐疑看了楚道之一眼,楚道之没什么表示,他低下头躲开末连的目光:“我没有私心。”
“呵!”话已至此,东方胤其也懒得同他绕弯子,他笑着问末连,“末连,难道你还看不出么?楚道之对你的忠心里夹了私心,这私心究竟是什么,我想估计与你有关。”
“住口!”楚道之终于没控制住,当着末连的面低吼出声。
末连落在楚道之身上的视线开始变得有些奇怪,许久,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不自然移开视线,生硬转移了话题:“东方胤其,下面的木箱都打开了,你难道就不想看看那里头是什么?”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我倒要看看……”话还没说完,东方胤其的目光直接僵在了木箱上。
木箱的箱盖已然打开,箱子里盖着一层白布。白布下盖着的是什么看不真切,但即使看不真切,东方胤其也能从白布上浸出来的血色中猜出那下面盖着的约摸是什么。
东方胤其感觉自己双腿有些虚,他身子颤了颤,自己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稳住身形。他的双唇在颤抖,他想控制却控制不住:“这是……”
“把白布掀开。”
底下的官兵听到末连的命令,迅速将白布掀了起来。
白布下,血迹斑斑,竟是两个鲜血淋淋的头颅。
看清那头颅模样的瞬间,东方胤其只觉得眼睛被什么扎得生疼。他往后退出几步,泪水从眼角滑落迅速被吹散在风中。
东方胤其的身子无力颤抖着,他的悲伤似是承载了千斤的悲伤与叹息,压得他直不起腰。
末连扬眉一笑,目光略过东方胤其的右腿,话中的挑衅意味十分明显:“不知道你右腿的伤怎么样了?”
东方胤其莫名觉得右腿一阵生疼,他对上末连含笑的目光,声音里全是愤怒:“刘政他只是帮我换药而已,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做背叛你,背叛大渊国的事,你为何要如此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