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送医
整个住院期间,云澜都觉得很愉快,素钦怕医院的吃食不对味,总是差家里的阿妈送点心来。期间阿妈还同时送来一封从美国转寄来的信,先时云澜以为是珍妮寄来的,真是血浓于水,不禁要感动!拆开看时才发现,是一封信中信,里面的信封是香港寄出的,茉莉的字迹。这封信来来回回耽搁在邮路上,快走了一年,竟然还能回到云澜手里,着实不易。她趁着无人时,拿出来看了好多遍。
她把信封塞在枕头下面,茉莉说他和大哥回了广州,时局很乱,又重新回了香港,仍旧住在原来的地方,她说,你学成归来,记得先到香港,熟门熟路的找回来。她靠在病床上,心里对茉莉说,平安就好,相见会有机会的。
本来一切都好,只有小成川先生来的时候,她装病装得尤为辛苦些。顶要命的是,他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见云澜昏昏沉沉说不了几句话,还扬言明天再来。
等他一走,云澜马上哼哼唧唧交代护士,明天若是这个日本人再来,就说她去别的科室做检查了,或者吃了药睡着了,万不可让他进来。
她于是住了五天病房,收到了五束鲜花,一束比一束大,仿佛在竞赛。她看着心烦,叫人拿到护士间去,于是很快,全医院都知道了,成川部长的弟弟每天都来送聂医生鲜花,脸盆大小的花束,一天不拉。
因为这个消息,愈存在云澜出院那天特地又来一趟,给她带了医生服来,递给她,“小成川在外面等你,抱着鲜花。我看你还是走医生通道吧。”他说,同时替她在出院单据上一一签字。
云澜穿戴好,自己走来看了一眼出院单,上面字迹几乎真假难辨,她自己都有点儿恍惚认不出。
她转头看了看他背影。
他走在前面,替她开着小门。云澜跟上来,通道的玻璃窗上反光,新拆了头上的纱布,她忍不住对着玻璃照了照自己头发。
“你六叔剪得很好,看不太出来。”他特地走慢了等她,不咸不淡地说。
云澜伸手摸那处剪秃了地方,没听出他语气,自言自语道:“还好,伤口很短,不然真要留疤了……”
他听着她说到伤口,心里隐隐牵痛,医生通道里没有旁人,他走近来沉声在她耳边:“以后不要用这么危险的办法!”
云澜转头来望着他,是怀承!
有护士从制备间走出来,他马上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她仍旧走在他身后,她说:“好。”让他放心。
他听见了,微微点头。
有浓浓日光从玻璃窗照进来,映在他们身上,过道的白墙投出两道重叠的身影。
这两日春光极好,渐渐入夏的感觉。六楼的办公室常常开着窗,傍晚时,庄教授端着茶杯站在窗前向楼下观望,一旦看到那辆黑色汽车缓缓开进来,他就招手叫人:“愈存、愈存,快来看,他又来了!”
愈存也真的站起来应声走到窗边张望,果然,小成川的汽车又开进来等云澜下班了,他皱了皱眉。
“我叫云澜上来,你快盯着点儿!”庄教授抖着脸上的腮肉,一溜小跑,着急忙慌的回座位去打电话。
云澜匆匆跑上来时,教授正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等她。一手掩着嘴巴唯恐被人听到,“云澜,快来,那个小日本又开车来了。”
“哦,”云澜被教授拉进办公室,心里在想,怎么办?天天躲也不是办法,这个小成川太难缠了……
愈存难得的客套,给她倒了杯热水来,递给她时悄悄提醒她:“请六叔来接你!”
云澜接过热水望着他眼睛,他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回自己位置。
是啊,六叔,他对付得了这些人!
非寅来时,小成川的车还停在原地,他径直开进来,停在那辆车旁边。
他对站在车边捧着花束的人点头寒暄:“成川先生来看诊啊?”
“不,等一位,美丽的小姐!”他鸭蛋样的脸上露出一点羞赧。
“哦,等吧。”非寅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等他把云澜接出来,云澜警觉地提醒他:“六叔,我们走后门吧,你车子停哪里了?”
非寅拿眼睛瞪她:“怕什么,我们自己的地盘,还用走后门!”他偏要带着她,打小成川眼前走过去。
果然在门厅上被捧着花的鸭蛋人脸拦住,他一看见云澜,连中文也变好了:“聂小姐,我在这里等你好几天了,我能请你……”他同时献上花束来。
把云澜逼得退到非寅身后去,非寅一伸手把花接过来,“哟,成川先生眼神真不错,这花是送给我大侄女的,我替她收了罢。”
小成川眼见着鲜花给乔非寅拿在手里,夹在胳膊下面去,几朵花瓣揉碎了跌在地上。“我请聂小姐,共进晚餐。”他赶上来说。
“不巧得很,成川先生,我们家宴,正等着她呢,人得跟我走。”非寅上前一步,同他说明:“而且,我们家里规矩严,不放女儿家在外面吃饭,同你们那里不同吧?”他意味深长地冲他笑笑,“以后就不用来等了,省得耽误大家吃饭。”他说完,拉着云澜上车去。
非寅发动车子开出医院大门,云澜从车窗了看到仍旧站着的小成川,她担忧,“这样行么?”
“怎么不行!”非寅连看都没回头看一眼。
六楼的窗前,愈存和庄教授并排站着,“走了,还是乔非寅有办法。”庄教授点头道,满意地走回自己位置上,翘了一会儿脚,没留意,愈存还在那扇窗前站着。
这天夜深,白露拉着阿听出去喝酒,他等他们走后,匆匆出门去马斯南路。
丽惠在亭子间等他,看见他走进来,安然无恙,她笑了。
“你怎么能去找她?她什么都不知道,你让她来,出了纰漏,是要命的事!”他劈头就质问她,带着怒气。
丽惠愣了愣,并不接他的话,低头看书案上的账册,“她什么都知道,她不来,就是你没命的事。”她提醒他。
他清楚她的意思,没有她来,他不能站在这里说话。
他安静了一刻,拉开椅子在丽惠对面坐了下来,“不要再去找她了,别把她牵扯进来!”他说,说到后面,似乎带着点央求的口吻。
丽惠没有回应,只低头在账册上,许久,她点了点头。
他等她点了头,才接着说他今天要来报告的事情,关于近期接到的暗杀任务,他讲了讲了自己的看法,觉得有哪里不太对。请丽惠带回去,和陆先生商议。
丽惠也回复了一些消息,同时告诉愈存,启秀中学那个孩子的病,近期有些不好,心漏病难医治,动不动就犯病,“或者,得想想别的办法。”她说。
愈存沉默了好一会儿,关于这个孩子的病,他把自己的想法同丽惠说了说,丽惠答应一并带去和陆先生商议。
他们最后谈了一点内外时事。愈存临走时不放心,又强调:“丽惠,不要再和云澜走动,别再去找她。”
丽惠起身送他下楼,点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