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装也不能给我继续装下去么◎
莫约一个时辰后,苏墨沉着脸,“吱呀”一声推开门,抱起姜芜将她放得坐在轩窗边,好像之前在他出门之际,就只是寻常地忘记了这件事情一般。
姜芜被他轻放下,她想了很久,终还是欲言又止地开口唤了一声,“公子。”
苏墨仅脚步顿了顿,目光朝她不冷不淡地扫了一眼,抬脚又欲往外走去。
姜芜察觉到他要走,怕他又是像前几日那般白日不会再轻易回来,下意识伸出手攥住他的袖口,脱口急问道:“公子方才是在外边修葺屋顶吗?”
苏墨眸中闪过有一瞬的恶寒,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他一指一指扳开姜芜攥着他袖口的两手,仍故作无谓地问:“为什么这样问?”
姜芜指了指他的衣衫,灰黑色的印记在白色的衣衫上格外显眼,哪怕只是一两点,还是能一眼瞧了出来。
“我刚才都听见了。”姜芜垂眸小声道,眼睫在下眼睑投出一道弧度。
苏墨神色稍冷下,继而却听得她继续问,“所以是公子故意不想让我知道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猛地一下,苏墨心上似有层层情绪翻涌万分,再也止不住地捏住了姜芜的下颌,眼底深深压抑,勾唇嘲讽般地低声道:“每回你都看不见,怎么今日竟还想着看见了?你装也不能给我好好地继续装下去么?”
姜芜的手放在轩窗边上,因她的两脚暂不能动,能坐着已是她最大的极限,眼下被微俯下身的苏墨攥得下颌生疼,字字诛心,她又什么也做不了,放在窗柩上的两手只能死死地扣紧柩台,十指指甲泛起白色。
苏墨瞧见她的杏眼里不知又何时沁出点湿润,心上一紧,说不出滋味地松了手,“我先去外边一趟,待会儿再带你去骆医仙那儿。”
到最后,苏墨几乎是逃似地出了门。
不过事实上他哪儿也没有去,就只坐在屋外姜芜看不到的一角处。
胸口处无比的闷沉,亦或可以说是他与姜芜到了亭松镇后,他就没有一日的稍好过。
今日更甚,胸口针扎般地疼,虽不至于扰了他做事,可它却是的的确确地存在,就好似有一根尖刺,那儿扎下了根,总得要他时时刻刻都将它给记着。
往昔高高在上的平阳侯府三公子,终有一日落了平阳,不得不学着去尽力地做一个寻常人,做一个为会生活低下头的人。
偏生他最先的,却是过不了自己的这一关,总不愿被人发现。
屋内,姜芜静坐在轩窗边,此时她再朝外看去,院内丝毫没有瓦片落下时摔成的瓦渣,连一小块儿也不有。
干干净净的院落无声表示出之前已被人仔仔细细地打扫过,叫她不见得一点儿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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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医仙起初对苏墨和姜芜的态度不能算不好,却也算不得好,对他们的各种意见始终都有。
亭松镇是个小镇,思想保守,男未婚女未嫁的住在一起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甚至连同男女两方的家中人在小镇上都会抬不起头来,更别提是否还可做出私奔的事情出来。
因苏墨上回没有同骆医仙解释,骆医仙一直到现在都还以为他们俩是如他所猜测的那般,偷偷私奔到了这处来。
每回骆医仙替姜芜诊脉,他自个儿都不免会觉得他这人是当了太久的医者,着实太过心善了些。两个私奔加上还背了罪名的人来他这儿看病,他竟都还答应,怕是亭松镇除了他以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般心善的人。
连着近十几日的看病,骆医仙对苏墨和姜芜二人的意见自个儿也就慢慢地消了,他爱开玩笑,偶时总想着同他们能说上一两句。
但苏墨和姜芜二人,每回都是一个比一个的沉默,骆医仙就是想说些话调节气氛都调节不起来。
今日,骆医仙鼓捣着草药,见到苏墨背着姜芜前来,又是叹息般地摇了摇头,心想着自己既然心善了,那就只能心善到底了。
骆医仙很快将自己的那堆东西收拾了,好让姜芜坐下。
他敲了敲姜芜的小腿,若有所思地道:“其实还算恢复得挺不错,照着目前的情况来看,四个月应该是要不了,三个月就够了。但我的意思不是说三月后就能与常人一般蹦蹦跳跳啊,只能说是自己扶着东西慢慢走路是可以的。”
姜芜本身对自己的僵症就没怎抱过速好的想法,听见骆医仙这样说后,轻声地道了声谢。
又是近一个时辰的针灸,现下的针灸远没有第一回的那般疼,姜芜咬咬牙,也可以就撑过去,倒是苏墨每回都守在了她的旁边。
骆医仙针灸完,右手把在姜芜脉上,想着看看除了僵症外,她的身子调理得怎么样了。可还没到一会儿,骆医仙面上的神色先一步地彻底僵住,似是不信,紧张兮兮地换了一只手重新替姜芜诊脉。
“骆医仙,我,是怎么了吗?”姜芜见骆医仙的眉头越蹙越深,纵然她已经经历了好几日的僵症,眼下见状,心中仍是不可避免的“咯噔”了一声。
骆医仙缓缓收回手,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看了看姜芜,又看了眼站于她身旁的苏墨,半晌都不知该如何与他们说。
“骆医仙,你直言说就是。”苏墨皱眉开口道。
骆医仙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格外平静地选择与苏墨道:“她有孕了,应该是一月左右,起初她脉象虚弱,不易诊出,便也没发觉,但,今日应该是不差的。”
骆医仙一边说时,一边瞧瞧地去打量着姜芜,心中直叹着他自己未免也太难了些,这都招惹了什么人跟什么人啊。私奔,负罪,未婚有孕,桩桩件件若是传出去了,都够呛的。
毫无疑问,骆医仙的话对于姜芜来说与一道晴天霹雳无疑,闻言时,强扯着唇角问道:“骆医仙,会不会是你把错了?怎么可能呢?我,我当时,明明大夫都说过的,今后不易再有身孕的。”
说是不信,掉下的泪却比谁都诚实,连弯起小小弧度的嘴角都僵硬住,姜芜仍如怎的都不信骆医仙所言,急忙又伸出了手腕道,“真的,我是说真的,大夫明明都说过我不可能再有身孕的,骆医仙,你再替我看看好不好?万一方才只是误诊了呢?你再帮我看看好不好?”
骆医仙不忍地别过脸,刚才他替姜芜把脉时,就已隐隐地猜测到她曾经或是落过子,如今再听她一说,应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姜芜未等来骆医仙再替她把脉,红着眼又急道:“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才对啊,骆医仙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你,你先别激动。”骆医仙瞧着姜芜情绪激动,担心她稍有不慎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出来,蹭地站起,围在她身旁说,“姜芜,你,你先听我说,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当时大夫定也说的是不易再有子嗣吧,也没有说定不可能再有了啊。”
“而且,而且有孩子这不是好事儿嘛。”骆医仙说到最后,找不到还有别的什么可以安慰人的话,脑子一急,一时将本应对真正夫妻们该说的话说了出来,说完后也未察觉到有个什么不对的地方,更对着一旁从他说出姜芜有孕的话来到现在未出过声的苏墨使了使眼色,想要他帮着劝一劝。
“我不想要。”姜芜望着骆医仙决绝地说。
骆医仙张了张口,一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来,苏墨却是先开了口,“我要。”
比之姜芜,苏墨要显得镇定得多,毕竟其实从在平阳侯府一始,他就是想要的,也才有了后来的几次。
他明明比谁都要清楚地记得当时大夫说过的话,可还是妄想着将来能再有一日,和她有个孩子,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它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最是无能为力的时候,但他还是想要能留下它。
姜芜身子发颤,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地勒住,叫她快喘不过气,她哑声问:“公子是忘了之前的事情了吗?”
“没忘。”苏墨抿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