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三 负重前行
新房一落定,其余的结婚流程慢慢也排上了步骤,虽然从两人的工作中挤时间,也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大福仍不在意,可卫俨不想再拖延了,他真的按照小丫头说的,写了一份婚礼计划。
然而,正当他准备将这份婚礼计划上报给“领导”审批的时候,一个意外的消息打破了现有的安宁――
“卫俨,我在六院,有个同事抓捕嫌疑人的时候受了重伤,现在正在抢救……”
这天卫俨轮休,正在市局门口等着大福下班,接到电话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小丫头并没有像其他同事和家属一样,在手术室门口等着,而是远远地躲在走廊的另一头,缩在角落里。
“又又,我来了。”卫俨是转了一圈才找到人,小丫头满脸是泪,脸色惨白,已经有点恍惚了。
大福缓缓抬起头,眼睫颤动,泪水落在卫俨的手臂上,“是杜彦杰。”
卫俨并不熟悉大福所有的同事,但这个名字却是有印象的。杜彦杰是重案二队的侦查员,在大福因为协助破了汉服案和拍摄宣传视频后,对她表达过自己的好感。
大福虽然拒绝了,但彼此间大大方方,一直相处得不错,算是朋友了。所以,卫俨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件事对小丫头的冲击不小,不仅仅在朋友的层面上。
这是她从警生涯里第一次面对战友的生死。
“又又,医生还在努力不是吗?”卫俨把她扶到了一旁的座椅上,替她理了理身上的警服,“你那么辛苦考上的警察,你看看这身衣服,它配不配让你坚强一些?”
她看着卫俨无声落泪,模糊的视线消磨着本不坚固的意志,“我可能说大话了,我配不上这身警服。”
卫俨一直希望大福依靠他,在他面前不必长大,甚至也有过不希望大福当警察的想法。这就是因为他不想小丫头受伤害,也包括受到这种强烈的冲击。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再是心疼,却不能以普通的安慰来化解这种痛苦,“你后悔了?”他放开扶着的手,站的笔直,“你要是后悔了,那就真的配不上这身衣服了。”
大福的神情里流露讶异,泪水似乎停止了,“我果然不行对吧?就算不是自己上一线,光看别人流血就怕死了!我就适合呆在一个舒适圈里,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好好活着!”
卫俨心里一恸,咬牙咬得脸颊抽动。他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但隐忍着,没再说话,脚步转向了另一头的手术室。抢救还没结束,尹飞一直站在那里。
尹飞对卫俨的到来先是意外,转而才想起跟他一起来的大福。毕竟伤的是二队的人,他只是代表一队,而大福是听闻了受伤的是杜彦杰,才主动要来的。
“小齐人呢?”他左右看了看,没见人。
卫俨叹了声,指了指远处,只问:“人有没有伤到要害?”
尹飞早拿卫俨当一队的编外警员了,直说道:“是个涉黑的案子,犯人有枪,打穿了胸口,离心脏就差一公分。”
卫俨垂在身侧的手不觉攥紧了,目光瞥向前头。二队的人都拥在手术室门口,而杜彦杰的父母都被人扶持着瘫在座椅上,哭得已经没有眼泪了,近乎昏厥。
“有什么消息打我电话,”卫俨抬手拍了拍尹飞的肩,“我先把又又带回家,她,第一次。”
尹飞做刑警十年多了,就算不至于生死看淡,也已经磨砺出足够的坚韧,自然,也很明白这种“第一次”。“好好劝劝她,只要干这行,早晚都会经历。”
卫俨深吸了口气,神情凝重,点了下头,临转身又退回来,说了句:“多注意安全。”
……
客厅里,大福低着头默不作声,卫俨坐在旁边,侧着脸看她,两人从回家的路上起就没说过话。而对面的沙发上,卫怀国也是脸色沉郁,他已经听卫俨说了医院的事。
“又又,你并不是后悔,只是害怕了,为你的同事担忧。”卫怀国忽然开了口,郑重的口气里带着几分宽慰,跟卫俨的方式不太一样,“这些情绪都是正常的。”
大福其实一直屏着口气,仿佛跟自己较劲,却是不知觉的,“不正常,我承受不了。”这口气随着话音泄出来,让她的脸色也随之白了一层,“我虽然没有父母,但从小到大,亲近的人都一直在,没有人离开过我,我不想他们离开!”
“又又!”卫俨忍不住了,挪近了紧紧揽住了小丫头。他不想再用生硬的态度去反激了,因为这话深深戳痛了他。一个从出生就被丢弃的孩子,对感情的渴望和依赖,比常人重多了。
可卫怀国的脸上却挤出一丝笑,笑得淡然且感慨,“又又,我给你讲个案子吧,你会明白的。”
“爸!”还是卫俨,想阻止卫怀国,眼神里透着紧张,顾虑重重的样子。
卫怀国却向儿子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之后仍将目光转向大福,“这个案子跟你有关,就是二十几年前解救你的拐卖案。”
卫俨和大福的脸同时抬起。
“当时我刚调到刑侦没多久,你们肖局也刚从部队转业过来,还有一个二十五年警龄的老侦查员,叫任树远,我们三个在那个案子期间,整整一百零三天没回过家。”
这个“一百零三天”大福并不陌生,卫俨从前就跟她提过,但没想到,这竟然跟自己有关。她的心情渐渐稳定下来。
“拐卖案的犯罪性质虽然很恶劣,但客观来说,抓捕嫌疑人的危险性不算高。嫌疑人最终到案一共十七个,都是为了钱走上歧途的,原本并不是什么流氓恶霸,甚至只是不识字的农村妇女,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触犯了法律。”
“可就是这样一个没有涉黑涉恶性质的案件,我们也失去了一位战友。他就在我身边倒下了,送到医院就再没醒过来。”卫怀国说到这里叹了一声。
“是那个老侦查员吗?”大福问道,眼中隐约闪动,却不是先前的颓丧态度了。
卫怀国点了下头,“一百零三天,从介入调查到跨地区追捕,再到寻访拐卖儿童家庭,专案组里没有一个人睡过安稳觉。二十几年前的技术手段比现在差远了,很多事只能靠人力,硬着头皮上。”
“组里大部分还是年轻人,再累扛扛也过去了,可老任已经快退休了,每天都是高强度的工作,根本吃不消,最后医生给出的结果是突发脑溢血。”
案子讲完了,卫怀国一直都算平静,他又笑了笑,“又又,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大福没有立即明确地回答,但身体早已坐得笔直,目光也没再回避。卫俨到这时也才松了口气,移开了扶着她的手臂,同她一样坐得端端正正。
卫怀国看着两个孩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既然选择了警察这条路就免谈‘后悔’两个字,因为当你真正脱下警服,才会感到真正的后悔。”
这些话好像有点绕,但能绕得通,他们都听懂了。
“不要辜负那些流血牺牲的前辈,也不要辜负自己的努力,要相信自己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警察,继承遗志,更上层楼。而退一步说,警察也都是凡人,合理的情绪都是应该的,但不应该的是,无限度地升华,纵容自己退缩。”
“又又,你的同事还在抢救,他一定也在努力求生,所以你要成为他的后盾,让他不害怕。如果将来再遇到这样的事,甚至是你自己,你也不能临阵退缩。”
大福原本就很明白自己资历尚浅,所以在工作中一直很勤勉,也很珍惜这份工作。但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从前她说过的所有关于这个职业的“豪言壮语”,都过于轻飘了。
“谢谢爸爸,我懂了,真的懂了。”她感激且毅然地看着卫怀国,脸上泪痕还在。
卫怀国放心地笑了。
……
深夜,医院仍没有传来太好的消息,手术结束了,人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尚未脱离生命危险。卫俨接到尹飞的电话后就告诉了大福,但小丫头又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