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报复
严景山冷眼冷面,将方沐风检阅一番。
眼前的人乍看跟叔叔有几分相似,特别是冷着一张脸的时候,可再怎么像,赝品始终真不了。再说都是绕在严焕朝身边、为名求宠的爬床玩意,这些年严景山也见识不少,这个方沐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个经不起细看的花瓶罢了。
方沐风笑容不变,手仍滞于半空中,迟迟没得到回应,看来严总摆明了要让他尴尬。
他太清楚严景山那点别扭又阴暗的心思,一个人在求不得的苦里沉溺太久,又不肯跟自己和解,心理扭曲在所难免。
不过是今日心血来潮,想戳戳严景山的死穴,想让他也痛一痛。对比他前世的痛,这点不爽快不过小巫见大巫。
他俩就这样僵持着,这一幕被严焕朝看在眼里。
他上前,伸手按下方沐风举得够累的手,也没松开,握紧了收到自己的背后,方沐风人被连带着稍稍拽到了后面,正好被严焕朝挡住了快半个身子。
方沐风微愣,没想世外高人会掺和此等事。
“宣导,差不多该开始了。”严焕朝语气淡然,转头扫了严景山一眼。
严景山从这一眼读出了警告的意味,旋即脸色更沉。他不过稍稍冷落方沐风,甚至没来得及做什么,可严焕朝就已经展现出保护的姿态。
这样的严焕朝很陌生,他情绪管理向来很好,待他这个侄子也格外宽容乃至纵容,今天却为旁人破了金身。
宣年自然不会让气氛僵着,他笑道:“等下还有拍摄,严总不妨看看。”
严景山心里堆满了别扭不痛快,可在严焕朝面前不便表现得太露骨,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方沐风得了便宜出了口气,却没感受到一丁点报复的快感。他印象中的严景山在商场上杀伐果断,情场上也必须牢牢把握主导权,怎么可能像今天这样,患得患失不加掩饰地写在脸上,喜怒哀乐全跟着一人走。
那明明是过去在严景山面前的自己才有的样子。
他跟严景山虽不是一路人,今生也必然不会走到一块,但在感情里犯的错却相似,就是总执着于得不到的人。
没想到有一天,方沐风也会对严景山生出物伤其类之感。
三天后夜戏拍摄完成,饰演傅柏妈妈的女演员戏份也到此为止。宣年自掏腰包请剧组到附近中餐馆吃火锅,一来为这位特邀出演的老戏骨杀青送行,二来也因为这部电影进度比预想要快,说这两个多月辛苦大家了,今天请大家吃上一顿好的。
这种饭局少不了推杯交盏、觥筹交错,方沐风前世就经历了不少类似的饭局,喝到胃出血或不省人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得到庇护后谁都不敢触严总的逆鳞,他自然就没再去过此类饭局。
兜兜转转回到了原点,方沐风倒没有因为这种落差而有任何负面情绪。自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选择更为艰辛的道路就要做好吃苦受累、屡战屡败的准备。
该敬酒的方沐风一个都没落下,很豁得出去也注意掂量着自己的身体,显然不想再醉得稀里糊涂再闹出上回那样的事。看喝得差不多到了临界点,他借尿遁逃离酒席,实则去厕所催吐,吐完了就跑去角落里求一时清净。
他叼着一根点着的烟,跟个雕塑似的迎风吹了会儿,一动不动。喝了酒,人的思维还是有些涣散,很多有的没的回忆也伺机从四面八方钻空子冒出来。
六年爱恨刻进骨子里,要他一下子做到灭情绝欲、完全翻篇自然是不可能的。无论前世或如今,方沐风清醒的时候始终将这份心碎欲绝冰封起来,不许自己流露半点脆弱,以冷漠代替悲伤前进。只有在这种半醉不醒、感觉也跟着变得迟钝的时刻,他才肯放生这些情绪和回忆,然后默默地看着他们肆虐。
记忆中的那个人挥霍爱意毫不吝惜,斩断情根干净利落,能给他唯一的爱和保护,转头也会因为他情绪失控撕掉一幅严焕朝的画像,巴掌随即毫不犹豫地下来。严景山冷冷道,你不过是个仿冒品,拿什么跟他比。
就是那一刻方沐风才幡然醒悟,严景山手把手教他画画,教他射箭射飞镖,教他怎样跟男人欢愉,喜欢他笑起来的模样,喜欢看他的侧脸,喜欢他的眼睛,全是因为同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他。
书里说,世界上最大的折磨,莫过于在爱的同时又带着藐视。
方沐风不知道严景山对他到底有没有过爱。他只知道对方最悲哀的在于,明明鄙视他这个仿冒品,鄙视要靠仿冒品度日的自己,却又只能紧抱着他这个仿冒品不放,无所不用其极地要将他留在身边,,就好像他真的很爱他、不能没有他。
又一次试图逃走未果,方沐风一时冲抄起剪刀对准自己的脸,想直接来一刀却被生生拦住了。
他忍住心头百般痛楚,笑得越发灿然:“严总,您是不是觉得我连左右自己身体也没资格?怎么敢伤害这张跟他那么像的脸啊。”
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暴力侵犯,他们失了心、断了情、乱了序,如同最原始的野兽在名为欲望的原野上互相撕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方沐风双手被绑在床头,被一次次贯入深处,浑身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印记,像是一个受尽苦难折磨、被岁月风化的无名铜像,那几道半干的泪痕便是刻在铜像上的锈。
疼痛达到顶点反而不觉得痛了,他心中无悲无喜,视线久久驻足于画着圣母与天使的天花板,莫名地又想起了一个关于爱的问题。
然后他就真的问了出口,嘶哑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很轻,只够他俩勉强听到。
“严景山,你对我是爱,还是占有欲?”
严景山处在昏暗之中,看不清表情,他沉默半晌,反问一句:“这很重要吗?”
“呵,不重要了。”
方沐风苍白面容浮出一个惨然的笑,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坠入无边深渊之中。
一根香烟烧到最后,没抽上两口,全给寒风给吹送走了。
方沐风将思绪拉回到现实,从烟盒里敲出一根新的烟,重新点燃。
“做戏做全套,”正当方沐风漫无边际地想事情,头顶突然飘来了一个醇厚好听的男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他了耳边,“装醉也是。”
严焕朝跟他肩并肩站一块,侧过脸跟他视线对上。
方沐风神色一僵,烟灰随即抖落在地,他感觉自己像个偷偷抽烟被抓包的坏学生,又想要掐灭手里的烟蒂。
严焕朝淡淡道:“没事,你抽吧。”
方沐风便也不多矫情,又连连吸了两口。香烟是街边小卖店都能找得到的便宜货,是他自来北城就开始抽的牌子,味道辛辣呛人。一不下心吸猛了,他被呛得咳了几声。
严焕朝看他半天,又露出那种怪好看的笑,笑意自他一双深眸里漫出,英俊的脸似乎也被镀上了一层柔光。
有那么一分钟,方沐风脑子是空白的,点燃的香烟在他指间夹着,袅袅烟雾掠过了严焕朝那双要把人吸进去的深眸。
严焕朝的俊朗面容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他问方沐风,烟的味道怎样。
方沐风直勾勾看着他,三魂七魄如受蛊惑,想掏出烟盒给他递上一根。
动作还没来得及发生,严焕朝就先伸出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勺,穿过丝丝缕缕的烟雾吻住了他。两片唇被柔柔含住、吮吸,旋即被撬开了齿关。烟草气息炽热烫人,透过唇缝渗透至整个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