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 - 宫墙之内有恶犬 - 沙州醉客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枯木逢春

枯木逢春

夏绫觉得,自己被囚锁在一片黑暗之中。

她努力想从这片黑暗中挣扎出去,可是手脚却并不听她的使唤。无奈,夏绫只得皱了皱眉,费了好大的力,才终于将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

她正躺在一方自己并不熟悉的床帐里,帷帐没有落下来,以至于透窗而入的阳光刚好落在她的眉尾边。

夏绫适应了片刻久违的光明,微微动了动眼珠,想四周环顾而去。

在她下首的脚踏上,守着一个人。他侧着脸枕在床沿上,发冠刚好能蹭到她的手指,此时还没有醒。

夏绫弯唇浅浅笑了一下,努力翘了翘指尖,在宁澈的发冠上戳了一戳。

只可惜,她的力气太小了,宁澈仍是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

夏绫不禁有点生气了。她又自以为“用力”的戳了好几下,终于,宁澈的肩膀耸了耸,有动静了。

夏绫垂眼瞧着他凌乱的擡起头来,却吓了一大跳。宁澈的一双眼睛红肿的跟两只烂桃一样,连双眼皮都快要看不出来了。

宁澈迷迷糊糊的从脚踏上坐起来,直愣的瞅着夏绫看,如往日一样,习惯性的将手中伸到她鼻下,探夏绫的气息。

可手伸到一半,整个人忽而僵住了,嘴唇不住地轻轻颤抖。

夏绫不知他是在做什么,疑惑的挑了一下眉,用力将眼睛睁的再大些。

谁知宁澈豁一下站起身,大马金刀的就朝寝阁外冲去。

何敬正领着一众内侍,端着热水巾帕皂角等物,备着伺候御驾洗漱。乍看见皇上一猛子冲出来,几人正要跪下问安,谁知却见皇上直走到桌边,倒了一整杯的水,紧接着手一扬把满满一杯凉水全泼在了他自己头上。

宁澈把自己浇了个透心凉,淋淋漓漓的站着清醒了片刻,忽而又转身往寝阁内走去。

夏绫见宁澈湿哒哒的回来,又呆怔怔的站在自己床前不说话,无奈只能极轻极轻的唤了他一声:“阿澈。”

宁澈恍然回过神来,一把用力握紧了夏绫的手,似乎想要借此将他手掌里的温度全都传递给这单薄的女孩。

“乔乔,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吃东西?我,我马上去传太医……”

“哎。”夏绫看着他这慌乱无措的样子,轻轻拽住了宁澈的衣袖,“阿澈,我想起来坐一会。”

宁澈立刻给她拿能枕在背后的软靠,却忽而意识到,夏绫虚弱到根本无法靠自己的力气坐起来。

“阿澈,你……帮一帮我。”

宁澈点头低嗯了声。他小心翼翼的坐到床边,俯下身子,轻柔的将两手插到夏绫背后,托着她的背慢慢往上擡。

因躺的久了,脊背与床铺贴合的体温会高些,隔着一层薄若绢丝的中衣,宁澈能清楚的感受到夏绫瘦削的脊骨轻硌在他的掌心上。

夏绫被宁澈这样抱着,随着他的力道一点点坐起身来。她身上没有力气,只得下巴暂时支在宁澈的肩膀上。

宁澈的衣料上有股很甜淡的果子香,他的身体散发出一股饱含生命力的暖意,夏绫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在雪地里走久了的猫,忽然看到了一方热气腾腾的炉灶,很想靠上去煨一会。

“阿澈,你先别松手,能不能抱我一会,我冷。”

“嗯,好。”

宁澈像个木头人,夏绫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夏绫没有什么力气,头软软的靠在他肩上,宁澈听着她的呼吸一沉一浮的落在自己耳边,忽然间打了个激灵,好似出窍的魂魄终于回归了原位。

他擡高了手臂,双臂缓缓合拢,将这女孩呵护于自己宽广的衣袖之下。她很瘦,以致于他已经尽力想要环抱住她,可觉得自己的怀中仍是空空如也。

宁澈倏忽间泪如雨下。

“阿澈,你……不要哭。”

夏绫很着急,她才醒了没多久,并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少日,乍一见到宁澈如此失态,只是想急着安抚他。可是她又没有太多力气,只能用手低低的环住他的腰,在他身上轻缓的拍着。

“阿澈,我好像一直在一个很冷很冷的地方,那里很黑,很窄,一点光都没有。我好害怕,我好怕自己永生永世都被困在那里,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不会了乔乔,不会了。”宁澈喉咙中满是被泪水堵住后的喑哑,“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要你平安,只要你好好的。”

*

宁澈将太医院最好的大夫都指派到了夏绫身边。醒过来后,夏绫自己也在很认真的吃饭和喝药,身体一天胜过一天,康复的很快。

宁澈恢复了每日视朝的常例,白日里都在乾清宫处理政务,待到了夕阳将歇后,便会到咸福宫来同夏绫一起吃晚饭。

待到了天色入晚,宫室里点起了灯,宁澈就会陪夏绫一起在寝阁里。夏绫靠在床头,宁澈坐在床尾,若是她精神好,宁澈就陪她打会叶子牌,若是她精神不好,宁澈就读几页书本给她听。

日子安宁的就好像他们是从小时候一夜之间到了现在,中间那些年的聚散离合仿佛被新雪倾盖后的地面,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可只有在白天,宁澈不在身边时,夏绫才会长久的偏头望着窗外,没有目的的发呆。

方苒进来的时候,瞧见夏绫正倚在软枕上,侧着头一动不动的向外看,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她走过去轻轻将窗子合上,轻声道:“坐累了吗?累了我就帮你躺下。”

“苒苒。”夏绫摇了摇头,浅笑到,“关上窗子做什么?外头的声音我还没听够呢。”

方苒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脸上露出些忧色:“绫儿,我总觉得从你醒了之后,就不太对劲。你总是整天整天的一动不动,整个人就跟没有生气一样,而且,而且你还变着法的应付皇上,好像生怕他看出你有心事似的……”

“我能有什么心事?我是真的没力气罢了。”夏绫无力的将身子靠回到软垫上,“苒苒,我小的时候,看到宫里有树枯死了,都是内侍趁夜班无人之时,悄没声的将枯树铲了,然后再种一颗新的进来。所以等到第二天主子们一看,这宫城里都还是枝繁叶茂的。你说这宫里头的人,是不是也一个理啊?一茬没了,总归会再有新的一茬……”

“你瞎说什么呢?”没等夏绫说完,方苒就将她的嘴捂住了,“绫儿,你这身子不是一天比一天好了么,怎么净说这丧气话呢?”

夏绫轻轻叹了口气。

“苒苒,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五月廿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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