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梦中影5
凌迦的伤并不是太严重,而且他根基稳固,修为原也是顶级的。纵然雪毛晔且坏纫坏纳袷,到底没亮绝活,四支箭矢虽贯胸而过,却也没伤到他要害。只是他已经太久不受伤,更别说如今这般流血昏迷。是故相安将将被白扶着走到他身畔,还未来得及伸手抱住他,护丹的六位仙君便已感应到凌迦式微,齐齐踏入昭煦台。
他们虽敬重相安,一来她是母神亲女,二来亦是他们七海的君后,但说到底只是出于对其身份的尊重,并没有太多感情。而对凌迦,除却是自己君上这一层,更多的要么是曾经出生入死、战场拼杀的情义,要么便是提携护劫、帮扶酬志的知遇之恩。又因前番雪毛暌丫大闹过一回毓泽晶殿,差点烧了殿宇,如今又将凌迦伤成这样,六位仙君便再未对相安像之前那般亲和,只礼貌而疏离地要从相安怀中带走凌迦。
相安搂着凌迦的背,由他无力地靠在自己肩上。耳畔有凌迦微弱的声音响起,他说:“不要怕,我不要紧……你抱一抱我……抱一抱我便好了……”
“嗯!”相安将他搂得更紧些,抬头望着深檐、匀堂等六人,“将阿诺留在我处医治吧!”
“君后,君上伤势要紧,炼丹房内有各式疗伤的神器丹药,待我们医好了他,再送回昭煦台由您照顾!”深檐看着已经昏过去的凌迦,也不再与相安客套,径直从她怀中扶起了凌迦。
相安也不知为何,只死死搂着他,不愿松开。
“君后!”深檐隐含着怒气,跪了下去。
“请君后松手!”其余五人亦齐齐跪了下去。
“少主!”白轻唤了一声。
相安回头看了她一眼,朝她凄然地笑了笑,慢慢松开凌迦。深檐等人见她送了手,赶紧上去扶着凌迦往炼丹房赶去。
相安看着自己胸口至裙摆,皆被凌迦的血染红了,心中抽出,只觉的周遭一切再次陷入混沌,她强迫自己清醒过来,遂而追着他们六人而去。
“少主――”白看着她披头散发,赤足薄衫,就这样奔了出去。
“等一等!”相安拦下深檐一行人。
“君后,君上耽搁不起!”匀堂隔在两人中间。
“我不拦你们,我只是给他送颗药。”说话间,相安从广袖中掏出一个琉璃小瓶,待菱形的丹药落入她手掌,六人皆看着丹药散发出的五彩霞光,皆惊了一惊。
“起升丸?”深檐止住了相安的手,神情复杂地望着她。眼前的这个女子,自出现在毓泽晶殿,便累自家君上多番受伤,其实他心中并不是很喜欢他。却也明了多半是两人命中劫难。然而此刻见她拿出这般珍贵的丹药,便知当真是一颗心都在凌迦身上,是十足十的情意。丹药愈贵愈稀,定是她自己保命之物。
“君后,君上此伤尚不需要如此珍贵的丹药。你且留着!”
“我不懂医术,无法辨别他伤的到底有多重。但我知道,被我雪毛晁目中箭矢贯穿的伤口,血流不死不休。而且……我从未见过他伤成这样,我……我害怕。或许你们有办法医好他,但服了这药,我也安心些。”相安到底将那颗丹药喂入了凌迦口中,就着袖子给他擦了擦溅在脸颊的一点血迹,低头扯出一点笑意:“说到底,不过是安我自己的心罢了。你们带他回去吧。”
她站在昭煦台外面长廊上,看着一行人带着凌迦远去。白伴在她身侧,扶着她仿若一触即到的背脊,轻声道:“少主,我扶您过去。我陪您在丹房外守着!”
相安摇摇头,“我没有灵力,他们施法之际,我亦进不去。但凡见不到他,于我而言,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相安的笑意寡淡而苍白,只转过身,回昭煦台去。
“你给我熬些滋补养生的药,帮我调理调理身子。这样,待他醒了,我也可以照顾他。就算……还是这般无力,也不至于成为他的负担。”
“少主――”
“我真的乏得很,便是去了炼丹房外,也是撑不了多久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忍着泪意,“我是觉得,觉得您这样好,如何要认为自己是君上的负担,您明明是他的妻子。”
相安垂着头,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她想起髓虚岭“春江芳甸”处,她因没有灵力护身,又不忍为难臣下,便只能无功而返。便如同此刻,一样无望。纵是后来寻来了花草,却又患了一身伤,到底是给他徒增忧患。如今还将他伤成这样!
这样想着,她竟有了些睡意,整个人不自觉的晃了晃,胸口亦被堵得厉害。
“少主――”
“少主――”
相安循着声音望去,终于看清白地面容,方才恢复了清明,又见自己身上染了一身凌迦的血,愣了良久才开口道:“你告诉我,我不在他身边的万万年,他可曾被伤成这样?”
“少主,你在说什么?”白惊道。
“没什么!”
“少主――”白尾随上去,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相安却已经沉默着不再言语。
如此数日,一碗碗滋补的汤药送进昭煦台,一阵阵磅礴的灵力弥散在炼丹房。
只是每次白送药给相安,都觉得心惊。因为相安总是极快地灌下,好几次都差点呛到要吐出来。白心疼地劝她慢些喝,相安便有些歉意地朝她笑笑。而廖心送膳食亦是如此,相安虽没有吃得很快,却总是要吃很多。每每用完膳,相安便问廖心,自己可丰盈了些。廖心看着她瘦弱的身躯,只忍着涩意点点头。
这日,相安终于在白多次劝解下,合眼睡去。廖心便拉着白在院外悄声低语道,“这一碗碗尚好的汤药养着,膳食亦都是最好的,君后进得也尚可。可为何我觉得君后,神色愈发差了。你看看,她都瘦成什么样了!主要是她的精神,差的狠!”
白叹了口气,“君后是心病,一趟髓虚岭困住了她。君上本是铤而走险的法子,破了她的梦魇,谁知却将自己伤成这样。按理,君上是有分寸的……不该伤的这般严重。只是如此一来,君后的梦魇虽破了,却更自责了。君上一日不醒,君后怕是一日回不过神来。”
“君后梦魇破了吗?”廖心皱眉道,“这些天她都不敢合眼安睡,仿佛抗拒着什么!我怎么觉得君后整个人怪怪的,仿若……仿若还在梦中……”
“谁说不是呢,君上不惜自伤破开君后梦魇,可是仿若只消除了一个假象。也或许是君后心思太重,病根还在髓虚岭中。如今只盼君上能早些醒来!”白往院内看了看,“其实以前战场厮杀,君上受过远比这更厉害的伤,只是君后不曾见过罢了……她实在太在意君上了……”
白想起那日,相安将起升丸给凌迦服下,更早之前,更是将三颗药尽数给了凌迦。后来凌迦从央麓海回来,将丹药归还,相安却怎么也不要。还是凌迦佯怒,她才收回了一颗。如今到底还是给凌迦服下了。
起生丸是用来给相安续命的,她却早已把自己的命全数交给了自己心爱的男子。
终究相安的身子尚未恢复多少,凌迦却因底子强健,已经醒了过来。
相安听闻白带来的消息,将将踏出昭煦台大门,便撞进一个宽阔的怀抱。
“跑这么快做什么?内里都虚伏的,还有这光脚的习惯,何时能改改?气血弱成这样,没人管你了是不是?”凌迦一把抱起相安,转头皱了皱眉,“你还能再轻些吗?”
“你可是还未痊愈?伤口还疼吗?”相安感觉到凌迦抱她的手不自觉的顿了一下,便知他是忍着痛意,“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只是相安的话还未说完,凌迦已经抱着她入了房内,将她置于榻上。
“阿诺……”
相安看着单膝撑在地上,委身给她穿着鞋袜的凌迦,眼泪便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嗯!”凌迦没有抬头,将鞋袜穿好后,覆手与相安膝盖,半晌才道:“这里头的积水和碎骨,也需早些排除,堵着经络,总也不是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