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苦守
北疆退兵,凌阳关自然算是保住了,在满营地都在庆贺劫后余生时,主帐内的明挽昭仍旧没醒过来。
陆云川对哲布的话信了七分,余下三分则是抱有些许侥幸心思,盼着哲布是急着逃命口不择言骗他,或许如闻泊京所说,那一箭并未伤及要害,仅是皮外伤。
只是一进帐,那药味与血气混着扑面而来,陆云川的心便蓦地一沉。
叶梓安守在帐内,还以为是闻泊京来了,转头瞧见双眼阴鸷满身煞气的陆云川时,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陆公爷。”
叶梓安呐呐道,见陆云川眼神放在案上的鹿管上,立即解释道:“此物是喂药用的,此刻药已喂下去,只要陛下能醒来便无恙了!”
语速飞快。
陆云川瞧出他的惧意,稍稍垂眼,敛起了那几乎要疯癫到杀人的凛色,张了张嘴,嗓音干哑:“他几时能醒来?”
叶梓安苦笑,“陛下此番受伤凶险,先前本醒来一回,在城楼上吹了半晌的风,现在......不好说。”
明挽昭那时站在城楼上,毫无预兆地便倒了下去,叶梓安那时便心知大事不好,眼下见陆云川还算冷静,只得一五一十都说了个清楚。
“陛下从前身中金沙赤与乌骨叶之毒,底子本就差,若是顺风顺水地养着身子也无大碍,可他离京去陵西阵前一遭,自齐大人战死后,又忧思过重,心怀郁郁,若能醒来,还有希望保他性命无忧,若是”
他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只化作了一声轻叹,添了句:“尽人事,听天命吧。”
陆云川走到榻前去,瞧着病容樵悴的天子,沉默半晌,说:“多谢,有劳了。”
叶梓安没想到这人会是这么个回应,微愣,随即摇了摇头,不知该说什么。
“我就在隔壁帐子,陛下若有什么变故,唤我一声就是。”
叶梓安没久留,匆匆转身出去,没走多远,便见闻泊京迎面而来,眉头紧皱。吓得他当即心头一
紧,还以为又出什么事了,却没想到闻泊京走到他面前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叶梓安蹙眉,“你干什么?”
“我适才听闻陆云川回来了。”闻泊京说,“他没怎么你?”
他能怎么我?”问完,叶梓安蓦地反应过来,随即摇头叹道:“没,就问了两句陛下如何,还同我道了谢。”
闻泊京眼神复杂。
叶梓安又看懂了,问道:“今日若是我躺在那,你该不会想把给我治病的人打一顿吧?”
“说不好。”
闻泊京不假思索,“若他与我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我至少不会道谢。”
他就是怕陆云川因明挽昭而放走了哲布,在陆云川问时,故意模棱两可地只说陛下中箭,却没提有多危重。
叶梓安瞧他半晌,耳尖有些红,骂了句:“狗脾气。”
帐中安谧,陆云川坐了半晌,直到指尖暖了,才探去轻轻为天子捋好鬓发,良久良久,他哑着嗓子唤了声“阿昭”,随即顿住,低声说:“我来晚了。”
明挽昭身子烫人,陆云川也不敢妄自去看他的伤,束手束脚地坐在榻边沉默着,攒了这两个月的相思之苦,他竟不知从何说起了。
陆云川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整整熬了一夜,熬的双目布满血丝,所幸明挽昭一夜安稳,将近天明时,身上的热度都退了不少。
这是个好兆头。
叶梓安早起来看时,被陆云川的模样吓了一跳,昨日见他便已是满身狼狈,今日双目通红,胡子拉碴,瞧着也多了点憔悴。
“他怎么样?”陆云川哑声问。
叶梓安把过脉,又探了探明挽昭的额头,说:“陛下胸口的箭伤不轻,但好在没伤及心肺,这几日反
反复复发热也属正常,如今昏迷不醒,多是因他身子孱弱之故,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让陛下先醒来。”
陆云川轻柔地抚着天子微烫面颊,问:“有何法子么?”
“喂药,施针。”叶梓安苦笑,“就算把我师父刨出来,也就这么两个法子。”
“那就来。”陆云川毫无犹豫,他想起齐雁行的前车之鉴,便觉着心头发冷,遍体生寒。
叶梓安为明挽昭施针时,陆云川才瞧见他胸膛处缚着的纱布,倒是没有血渗出来,但他也想象得到是怎样狰狞的伤口,一箭当胸穿过,如今活着都是明挽昭命大。
施针后便是喂药,下鹿管时即使在昏睡中,明挽昭也不由痛苦呓语,眉心紧蹙,呕得狼狈,一碗乌黑的药汁灌下去后,叶梓安忙活的一身汗,陆云川心痛如绞,也跟着出了一身的汗。
外敌已退,但邑京还在乔自寒手里,陆云川没再守着明挽昭,瞩咐叶梓安替他好好照看天子后,便出帐去,下令召人来议事。
偏帐中,闻泊京游谨等人皆在,瞧见陆云川那副不修边幅的狼狈模样,都默契地当没瞧见,便议起了邑京平逆之事。
“凌阳城外的南府军还不知哲布已败。”陆云川勉强打起精神,说:“暂且不要轻举妄动,至少等到陛下醒来,陛下受伤之事,军中多少人知道?”
“不多。”闻泊京沉呤须臾,“但那日陛下在城楼上晕倒,不少人都亲眼所见,恐怕瞒不了多久。”
说到底,明挽昭才是最重要的,若是没有他,他们即使手里有兵马,打邑京也是出师无名。
“先不必声张。”陆云川说,“我离陵西时,昱北已出兵赤奴部,如今哲布死在大梁,带来的兵马全军覆没,若北府军能胜,北疆从此便不成气候。”
“大败外敌,便只剩内贼了。”闻泊京说。
“先肃清围困凌阳城的南府军。”陆云川语气带着一股子狠意,“陛下暂且留在凌阳养伤,但也要邑京周遭五城都晓得,大梁天子死守凌阳关,不曾退却半步,而邑京城那个趁火打劫的小人,私通敌叛国,以至大梁遭此大辱,我倒要瞧瞧,普天之下还有谁认他乔自寒明氏血脉的身份!”
他的阿昭受过这许多苦,陆云川都要一笔一笔地算清,再千倍百倍地还回去!
闻泊京是江东节度使,但陆云川身上还有个荣肃公的爵位,此刻也理当听他之令,忖量须臾后,道:“不错,眼下已无后顾之忧,早些清理了他们,也好探听邑京城的消息。”
都是雷厉风行之人,无需陆云川多言,三言两语便已定下了肃清南府军,陆云川暂且不愿离营,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