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萦萦这番话可真教我伤心……
每年的上弦灯节,都是京都的制灯师大展身手的好时候,今年却是不同。
有程括先生亲至宫中,每一件宫灯都精巧得令人叹为观止。
“程括先生当真是天下少有的巧手,这灯会我也算是年年都会参加,这些年愈发觉着没新意,竟从未想过,原来这灯还能这样做。”
荣婉惊叹地拉着桑萦转过假山,轻声同桑萦说着,言辞间对这位程先生很是推崇。
桑萦想起方才看过的那些灯景,也认同了荣婉的这番说法。
这灯会确是超出她的预想,这些出自程先生之手的宫灯,单独挂出来便已经是精巧至极,偏偏又和此时御花园中的月夜雪景融在一起。
在他的巧思之下,遍地雪色如似仙宫,回转廊桥便是那瑶阶灵台,两侧的丈高方灯幕上绘着的仙娥和神君栩栩如生,一路走来好似置身幻境。
“这位程括先生是什么人?”桑萦有些好奇。
“太过具体的我也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原是京中人士,家父还在读书时,程先生便已经过了科举,好似还是哪年的榜眼还是探花来着,但后来便脱离了父族,随了母姓远走西南再没回过京城。”
桑萦听得有些奇怪,“听起来似是和制灯没甚干系?”
“说来也是巧,是前几年地方呈贡上的一盏宫灯,华美精巧至极,皇后娘娘爱不释手,还让京中连年负责上弦灯会的制灯师拿去观摩,却无人能再做出第二盏来,自那之后,程先生这制灯的名头便传开了。”
荣婉声音轻柔,语气间的欣然意味令桑萦也一并感到开怀。
这御花园中的灯尚未逛完,便见园中赏灯的诸多贵女共同朝着一个方向疾走,便在此时,从人群中忽地走出两位宫侍,是皇后娘娘宫里人的打扮,直直朝着荣婉和桑萦这边疾走而来。
桑萦一顿,定定瞧着这愈走愈近的两位宫人,几乎是一瞬间便确定了,这二人是来寻自己的。
八成便是方才在殿内,吕妙清和陆书语唱和着闹出的那么一出,她二人这是还有后手了,想必这园中异样也是因此而生。
“二位姑娘,皇后娘娘有请。”开腔的是瞧着品阶稍高些的,说话时没什么表情,定式一般的毕恭毕敬,却没多少真情实意。
荣婉也觉察出几分不对,同桑萦交握的手紧了紧,桑萦感觉到,回握了她一下,示意她不必紧张,率先跟上去,往皇后娘娘的宫中走去。
走进锦华宫的院门,桑萦便一眼瞧见守在殿外的江兆,他见到桑萦也是一恍神,一副很是意外的模样,而后似是想到什么,面色便有些难看。
另一边是随侍皇后身边的宫人,见到荣婉和桑萦,面上挤出几分笑意,“荣姑娘,桑姑娘,请进来吧。”
荣婉不动声色地望向桑萦,眉目间有些忧色。
桑萦微微颔首,示意她自己没关系,看着荣婉朝另一边去,她有些好奇、又有几分期待。
吕妙清若是想要害自己,势必是筹谋了许久,这才敢在宫宴上动些手脚,桑萦着实有些好奇,她会用何种手段对付自己。
一边的江兆见她望着锦华宫的殿门若有所思,以为她心有顾虑,朝她一拱手,却并未放声同她说话。
桑萦上次见江兆是她私闯大理寺的那次,江兆伴在陈颐身侧,一同夜审宋成文,而后她几次去东宫,都只是见到江成,而不是江兆。
路过江兆时,他唇动了动,声音压得极低,用仅桑萦能听见的话音说道:“姑娘小心些,殿下稍后来。”
桑萦被他说得有些莫名,也没回应什么,径直进了锦华宫内殿。
殿内的侍女尽皆被打发干净,今日所有有些身份的贵女和夫人此时尽在殿内,在皇后娘娘身边,坐着已经换了一身衣衫的吕妙清,她发鬓微乱,面颊潮红,桑萦进来时,她正哭得不能自抑。
挨着吕妙清的事她的母亲,桑萦前次已经见过的武安侯夫人,这会也红着眼,正低声安抚吕妙清什么。
瞧不出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但桑萦看得出,吕妙清面色不正常,身上的衣衫也换了,她站在内殿中,看着殿中这些差不多打扮的贵女们面上如出一辙的伤心与忿忿,竟觉着格外好笑。
她耳力极佳,方才逛灯会时,旁人说的话她也听了个大概,有议论她的,有议论荣婉家里那点旧事的,也有许多暗讽吕妙清装模作样,讥嘲吕家不知收敛登高跌重的。
这会倒是一个两个都端得一副伤心情态,这前后差距,比方才的灯会还要精彩许多。
“桑姑娘,我儿确是同你有过些吵嘴,且不说早已过去那么多时日,听闻今日皇后娘娘还亲自宽慰调解,姑娘,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到底和我家妙清有何深仇,竟会如此算计于她?”
“我听说姑娘是江湖中人,如此恶毒手段,就不怕堕了师门名头?”
桑萦这刚一进殿内,这位一品侯夫人便劈头盖脸一连串的诘问,她这话音刚落,吕妙清恰到好处地哭出声来,似是受了极大委屈一般。
“夫人这一番话,我听不懂,她这不是好端端在这呢吗?”桑萦眸光掠过吕妙清,有意停顿片刻,继续说道,“瞧着也没缺胳膊少腿的,夫人说我算计她,我算计她什么了?”
她说话时似笑非笑,带着几分冷意,惊得吕妙清几乎忘了哭,面露惧色地盯着她发愣。
“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毁妙清的清白,如今倒是甩脱的一干二净!她今日入口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唯一的意外便是同你喝的那杯酒!”吕候夫人恼火道。
“夫人说话我真是愈发听不明白,什么叫我毁她的清白?夫人如此声张,到底是谁在坏她的名声?”
桑萦也懒得再讲求那些虚礼,她进殿之后本是应该先向皇后娘娘请礼问安的,但她刚进殿站定便被人发难,她便没了同这些人装模作样的心思。
“且不说我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只说夫人方才的那番话也奇怪得紧,我同她喝的那杯酒是皇后娘娘的人赐下的,众目睽睽之下全程都没经过我手,况且我也喝了,若是当真如夫人所言是这酒的问题,那您与其问我,倒不如去问问皇后娘娘。”桑萦冷声道。
“桑萦姑娘慎言。”皇后身边的侍女蓦然开口提醒,而后瞧了吕妙清一眼,低声对桑萦解释着,“吕姑娘方才出了锦华宫去赏灯,在御花园中……身子不适,而后误闯了东宫。”
这名侍女解释得颇为隐晦,桑萦却仍从中听出了言外之意。
但看吕妙清此时这副情状,便知什么身子不适只是托词,八成是中了什么下三滥的情药,至于这误闯东宫究竟是真的误闯还是有意为之却是不好说。
只是――
盯着吕妙清身上换过的衣裙,微带潮红的面颊,桑萦蓦地想到方才进殿之前江兆说得那句“殿下稍后来。”
为何现下不能来,而是稍后过来?
是因为……不方便吗?
在东宫里,发生了什么吗?
一瞬间,桑萦心里闪过许多难言的片段,陈颐氲湿发红的眼,急促而迫切的吻,还有他敞开衣襟下的白皙皮肤。
越想越觉着心头酸涩,但她越克制,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画面便越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