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你别走
等常湛打完针回来,林书雁已经走了。
天很晚了,山里异常寒冷,可仍有救援工作在继续。林书雁和郑岩一组,他们和另外一批医生轮换,就先回去休息了。
郑岩几乎是钻进睡袋就着,两分钟不到就打起轻微的呼噜,帐篷里还有个志愿者,躺在睡袋里举着手机找信号,尝试着跟女朋友取得联系。
林书雁也拿出自己的手机,电量很足但信号堪忧,只好把它放在旁边充当手电筒。
他脱下外套,里面是常湛的迷彩短袖,被山里充裕的水汽闷得有些发潮,贴在身上不算舒服,但他不想脱。
就像他们刚分开时,他总是要靠常湛的一件衬衣、一件外套来在夜里取暖。穿着,或者抱着,像瘾君子靠着最后一点粉末度日,悲哀又可怜。
渐渐地,衣物上面残留的气息终于消失殆尽,那些衣服就被他锁在柜子里,他也一点点开始戒断。
整个过程并不难,或者说远没有他想的那样难,他向来能让自己活通透的。
而现在,三年之后,他竟然又开始贪图这样的温暖。
原来常湛并不是被他忘掉了,而是和那些衣服一样,被暂时尘封了起来,其实他们一直都在。
林书雁自己也想不明白,他漠然待人、果断决绝,怎么总是在与常湛有关的事情上优柔寡断?
但他不是很喜欢这样的自己。
这件衣服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是正在戒烟的人躁动不安的双指,是节食减肥的人眼中的碳水,都是几乎抵御不了的诱惑与侥幸心理。
林书雁经历过这样的痛苦,他不想让自己再次沉沦。
于是,他还是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准备明天简单洗一下,再还给常湛。
衣服换下来,林书雁抖了几下,想把它叠好放在手边,就见有个纸片似的东西轻飘飘落在了脚边。
他弯腰去捡,忽然四周就暗了,原来是休息的帐篷统一断电了。
他只好借着手机打光,将脚边两三寸大小的纸片捡起来。
翻过面,手电筒聚光灯般照在上面,那是一张照片。
他的照片。
照片上他穿着学士服,是毕业那天。
连林书雁自己都有些不记得当时的场景了,只记得那天常湛和曹逸都在。常湛格外难缠,非要与他合影。
现在照片被撕去了一半,上面只有他,没有常湛。
照片是从衣服左胸前的口袋掉出来的,口袋很隐蔽,以至于林书雁都没有发现。
而他们的相遇完全是意外,是无法编排的巧合。所以,这张照片一直在常湛的口袋里?
可是常湛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林书雁的心忽然就开始乱了。
他呆站了许久,直到开始感觉到冷,才赶紧钻进睡袋。
郑岩的鼾声越来越大,志愿者也睡着了,远处有零星O@传来,在这里的第一晚,他失眠了。
原本,他们之间没有交集,常湛偏要点一星火花,循循诱导,带他燃烧,将他燎原。
等到他差点将自己焚烧殆尽时,常湛又来把这场火浇熄了。他艰难地一点点再把希望种下,好不容易恢复了过去的原野,常湛又来给了他一点火星。
而林书雁是这样不长记性,只记得取火的暖,却忘了火烧的疼。
直到凌晨,他才朦朦胧胧入睡,没睡多久,外面便开始有人员走动,他也跟着一同醒了。
清晨一点都不比夜晚暖和,天还是灰灰的,云层压得很低,不过没有再下雨。
林书雁裹着新发的棉衣去跟其他医生换班,郑岩已经在吃早饭,给他指了个方向,让他也去排队领。
林书雁走过去,目光在人群里逡巡,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漫无目的地,又确实在找。
远处,几个小孩在玩闹,有志愿者在搬运物资,还有前来采访报道的媒体记者,一波接着一波。
没有找到期待的身影,林书雁领了面包和牛奶,回去继续他的工作。
像昨天手术那样严重的伤者并不多,大多是擦伤和骨折,还有长时间被困的脱水。另外,他们要分发一些预防瘟疫和感冒的药物,再帮助志愿者对伤员做些心理开导。
快中午,层云的裂缝里露出了太阳,寒冷随之驱散,不少人开始走出帐篷晒太阳。人们交谈、互助,此时的喧嚣不再是一种聒噪,而是生机勃勃。
林书雁因为外貌上的一点优势,被选中去给伤员做心理辅导,一上午都没停过,说的话比过去一周说得都要多。
其实他很不擅长安抚这块,尤其是面对突然的天灾人祸,再好听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谁也不能感同身受谁的痛苦。
等终于完成了这项任务,他长松一口气,拿起保温杯准备去接点水喝。
刚走出帐篷,林书雁就看见一小堆人围在附近。
都是附近几个镇上的中学生,有的身上还穿着校服,围在一起跟看表演那样认真。
林书雁走过去,在人群的缝隙里看见了常湛。
常湛半蹲在地上,左手食指和拇指上套了个银色的细链子,长长地垂下来,右手拿了个镯子般大小的铁圈。
“这次可看好啊,都别眨眼。”
他把铁圈套在链子外,从上向下自由落体,铁圈竟然没有掉,而是打了个结牢牢挂在了银链末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