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 淬骨 - 猫说午后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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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董惟月上下看了一眼这间暗室,对萧栖迟道:“此处多年前,曾是许多宫人的噩梦,但自臣成为都知,便废弃了。殿下放心,您在这里很安全,梁靖城找不到你。玉衡一定会回来找殿下,在此之前,臣会照顾好殿下。”

她离开那日,许上云昏迷未醒。一听董惟月说,许上云一定会来找她,眸中闪过一丝希冀,忙问道:“你知道上云的情况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董惟月行礼,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萧栖迟:“回殿下的话,玉衡已醒,且已奉旨前往清剿陈太师,想来他已无碍。”

“那就好……那就好。”萧栖迟松了口气,她这才打量起自己所处之地,虽是暗室,但已尽可能的将一切所用都准备齐全。

董惟月见此,致歉道:“临时布置,有些简陋,还望殿下见谅。”

萧栖迟闻言看向他,这才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人。董惟月看起来同许上云年纪相仿,但在宫中已位级两省都知,若说能力和成就,与外头年少成名的才子将军也不遑多让。

但他神态淡泊,衣着质朴,毫无半点骄矜之色,同大部分宫里环境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宦官不大相同。

萧栖迟忽地想起许上云,在她真的开始将目光放在许上云身上之后,才发觉他身上,真的有很多让人意外的惊喜。画作出众,一手柳体极惹人眼,不仅如此,他亦通兵法,且还会熟练使用好多种兵器。

他所会的这一切,都与他同她说过的年少经历差别极大。董惟月身上也有这种类似的气质。

她忽地想起,每每当她问及许上云,他会这么多东西,都是怎么学来的时候,他总是闭口不言。若董惟月与他自幼相识,想来他会知道。

就在这时,董惟月行礼道:“殿下好生休息,臣会在外间为殿下守夜,若有所需,唤臣便是。”长公主怕是要在这里躲一段时日,他身为服侍的下属,有责任按宫中规制看护殿下。

“不急走,我刚醒,眼下也休息不了什么,陪我说几句话吧。”萧栖迟敛裙在椅子上坐下,亦示意董惟月坐下。

董惟月目不斜视,行礼,而后在萧栖迟下手落座。

萧栖迟看向他,问道:“你与上云,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董惟月回道:“约莫是他到殿下身边的两个月后。”

萧栖迟了然:“那便是十来岁便认识了?”

董惟月点点头,萧栖迟复又道:“你能跟我讲讲上云的过去吗?”

“自是可以。”董惟月闻言失笑,眼底隐有赞许之色。随后,便见他神色陷入一片渺远中,跟萧栖迟讲起了一些过往。

董惟月记得,他八岁被卖入宫中,入宫时,家中已没有亲人。净身后,他便入了翰林院当差,在靳先生的课堂上,给皇子们伺候笔墨。

这些年他时常想,若是当初不曾遇上许上云,他或许早已跳池了断。

他的住所,被安排在一宫主管李继忠的院中。他本以为,进宫之后,有遮风避雨的房舍,有能顿顿吃饱的饭,便是告别了曾经朝不保夕的日子。可他万没想到,入宫之后,他才见识到,吃不饱穿不暖,根本不算是什么苦难。

李继忠好男童,像他这个年纪的小黄门,住到李继忠院中,无疑羊入虎口。那近两年多的日子,于他而言可怕至极。

也许是心间为了逃避痛苦,他常常于晨起后,会对夜间发生的事短暂的忘记。可无论怎么忘,近两年间陆陆续续受到的伤害,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他曾遇到过一个年纪稍长,对他付出过些许善意的黄门。可当他问及该如何换住处时,换来的答案,却是“习惯吧。于贵人们而言,皇宫无忧无虑,但是于他们而言,贵人们只是转个身的功夫,便是无边的黑暗。换到哪里都一样。忍一忍,等长大,混个品级高些的职位,就能好很多。”

那时董惟月便知道,皇宫集天下最多的权欲于此,坏人永远多过好人。他便是……再也躲不掉了吗?

那时他很绝望,很想自裁了事,但一直没那个勇气。直到那日,暮色初临,他在李继忠房中见到许上云后,一切终于有了转机。

他见许上云的第一眼,闪过脑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完了,这端正的五官,清凛的气质,正是李继忠的喜好。

十岁的男孩,一身精干的侍卫服,腰间悬着小短剑,手里拿着一幅画,站在李继忠面前。

董惟月知道,李继忠定会按他从前所做的一样,寻个借口,将这少年日日唤到他房里来,直到彻底控制他。

李继忠瞥一眼许上云手里的画,冷冷嘲讽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画公主的画像。”

许上云低眉不言,手却紧紧捏着那副画,仿佛只要李继忠来抢,他一定会拼死反抗。

李继忠接着嘲讽道:“就凭你?一介草民之子,也配肖想公主?那可是公主,陛下给她最好的吃穿用度,你便是做十辈子侍卫,也供不起她。”

许上云闻言,抬眼道:“那我便去赚钱。”

“哈哈哈……”李继忠闻言大笑,似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半晌后,李继忠笑毕,对许上云道:“你以为仅仅只是有钱就够了吗?像你这种出身的小东西,根本就不知道仕族厌恶商贾的原因。”

说着,李继忠随手从桌上抽出一张画,扔在了许上云脚下,对他道:“这是四皇子的陪读公子,傅御史的儿子所作,年仅七岁。你自己瞧瞧。”

许上云不解,俯身将那副捡了起来,但见画上一兔两雀,栩栩如生。他复又看看自己画的那副,双唇不由紧抿。

董惟月在一旁,在这个自进屋来,都颇有硬气的少年脸上,看到了一丝局促。

李继忠接着道:“你可比这位小公子长几岁吧?你以为,仅仅只是比你画的好仅此而已吗?这画,是临摹的谁?又用了什么笔法?原画者又为何画下这幅画?临摹时要体味何种意境?这些,你可知吗?”

他不知。许上云愈发默然,眼睛只看着手里的两幅画,不再直视李继忠。

李继忠接着道:“你肖想公主,但你可曾想过,若公主欣赏一个画作者,滔滔讲了许多,你却一个字也答不上,公主该怎么看你?是否还愿意跟你说话?”

李继忠看着眼前少年的神色,愈发得意,又道:“若仅是画作便也罢了,经史子集,书法骑射。她虽居于深宫,可她的眼睛,早就看过了天下,甚至看过百年前,千年前。陛下提供给她的,岂止是最好的吃穿用度。好好问问自己,你,配吗?”

许上云的双唇抿得愈发紧,紧紧看着手里的两幅画,指尖都捏的有些泛白。

李继忠很满意许上云的反应,找准机会,缓了语气,对他道:“但也不是全无机会,你肖想公主的事,我可以替你保密。而你不会的这些东西,我也可以教你。”

“当真?”许上云抬眼,看向李继忠。李继忠点点头:“当真,打明儿起,你换班后,就可来我房里。”

年纪小小的孩子,并未多想这个人为什么帮他。只是听到后,便觉得开心,说好自己换班的时间,便高兴的离去。

一旁的董惟月见状,心底一凉,他太知道李继忠的目的了。他实在不愿,眼睁睁看着下一个人,跟他走上一样的路,遭遇一样的痛苦。

他也记下了许上云换班的时辰,第二日,当值出来后,便直接堵在了去他所住院中,必经的宫道上。

等到许上云一出现,他捡起石头便砸,大骂许上云:“滚啊!以后别再来!看见你就烦。”

但令他意外的是,许上云轻易便躲过了他的石头,理都没理他,径直朝那边而去。

无论他在身后,怎么喊都没用,直到见到院门,怕李继忠听到,才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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