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雨水还在不停地下,林朔也在黑暗里坐了一两个小时。
他觉得宋莫迟可能不想要外人住进他的家,于是林朔也下床,一个人默默地收拾好行李,他本来想敲门告诉宋莫迟自己走了,可是手背还没有碰到门,人先退缩了。
然后斩钉截铁地转头下楼,雨已经停了,雨水过后的空气十分清新,林朔在昏黄的路灯下叹了口气,接着点燃了一只烟等出租车。好一会路边跳过来一只黑猫,在他的腿上蹭痒痒,林朔也蹲在地上抚摸黑猫的下巴,猫立刻翻身躺在地上,眯着眼睛朝林朔露出了肚皮。
小区里出来了三个人,女人抱着孩子,男人快速得往前跑,他看到林朔也也拖着行李,连忙歉意地说,家里孩子好像在发烧,如果可以希望把出租车让给他们去医院。
林朔也站起来点点头。
旁边的女人在不断地安慰怀里的小孩,林朔也听到她不断地问,哪里不舒服?还痛不痛?哪里难受?
他就那么听,直到一家人拦住车去往医院,马路上恢复安静,林朔也才恍然大悟一样跑回到出租屋里。
林朔也想,原来自己从来没有问过宋莫迟喜不喜欢他?和贺子虞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留着这房子和房间里的布置是为什么?宋莫迟曾经给他办过户口,关心过自己的家庭,可自己从未走进他的生活里。
从小区大门到楼道里,林朔也跑的飞快,拉杆箱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响,终于轮子经受不住,砰地一声断掉,然后滚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林朔也喘着粗气,敲门。门像从前一样,似乎只要他要回来,轻轻一碰,自己便打开了。
这一次,林朔也没有犹豫直接走进去。
他在门关把气喘匀,立好行李,接着推开宋莫迟的房间,坐到了他的床边上。
他的房间里,开着一个暖黄色的夜灯,宋莫迟在被窝里又是蜷缩成一团。
部队里的心里医生曾经说过,总是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人心里缺少安全感。他知道宋莫迟应该是没睡着,因为他还在咳嗽。
黄色的小灯暖洋洋地照耀着,并没有给房间带来意思暖意,林朔也眨了眨眼睛,决定先开口,他缓缓地说:“宋莫迟,我知道有些事情你可能已经不在意了,但……但……但是我还是想说一说。”
林朔也还是用自己的朋友代替自己,他说他的朋友五年前离开,是因为师傅去世。
不告而别没有发消息给自己的家人,是因为特别着急而且手机又丢掉了。
他从自己去世的师傅那里知道自己并不是没有父亲,也不是孤儿。他的父亲名字叫周煜,他的师傅应该是他的舅舅,她的母亲是前些年远嫁待他并不好的姑姑。
林朔也讲的没有任何条理,东一件事,西一件事。
他说他的师哥不再画画,开始酗酒,每次急救被人送到医院就说自己毁掉了他的人生。
林朔也说他的朋友每次拿起画笔,想起来的都是师哥那张痛苦的脸,他说的断断续续,很缓慢,就好像沉淀下来的液体的痛苦从倒在地上的罐子里缓缓地溜出来。
“我的朋友后面就不能画画了,因为拿起画笔就会抖。除了师哥还有指责因为自己毁掉人生的兰安,尽管并不关他的事,可他还是觉得难过,难过到不能再画一笔。”
宋莫迟,我的朋友其实很自卑,自卑到不觉得有人会喜欢自己,也不确定身边的人会不会喜欢自己,他被亲生父亲遗弃两次,一次是在三岁,一次是在少年期,他们见过很多次面,但是父亲从未认过他,他的母亲跟他相处三年,除了出嫁办酒席的一次,从未给过他笑脸,而他又后知后觉。我的朋友想,自己一无是处,是个不值得被人爱的,他心里那个阳光的耀眼的少年,又怎么会喜欢他。他想,自己那么孤独,没人会喜欢他,是丑陋的,无耻的,那个干净的男孩靠近他会变得平庸。
很多年前,我的朋友不是故意走掉,他只是觉得找不到属于自己的路,找不到方向,所以才到处乱走很多年,自己也不是不喜欢他,而是对自己赌气,赌气所有人都能够找到自己的路,唯独自己找不到梦想也寻不到自己的路。
宋莫迟安静地听着,许久之后他问:“你的朋友找到路了吗?”
林朔也摇摇头,露出一个苦笑:“他一直没什么出息,只会停在原地打转。”
外面也就安静了一瞬,雨水又下了起来。
林朔也忍不住心里的酸涩,他轻声叫:“宋莫迟……”
或许是他心里太酸了,导致他吞吞吐吐叫第二声后,便没了声音。他的脑海里是江元森的抱怨。
他说宋莫迟是属于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不说的,他离开上海以后,就和家里断了联系,一个人读书从来不会问家里要钱。宋莫迟读大学的时候,还是像离家出走的时候一个人默默打工赚钱,日子过的很苦。宋莫迟大二的时候出去实习认识了人,他的爷爷来找他,后续便开始一边读书一边公司两边跑,这些年,宋莫迟从来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江元森说我讲这些不是觉得这些事情是你造成的,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回来。有时候我会觉得靠近你的人总会变得不那么幸福,宋莫迟好不容易过上了好一点的日子,贺子虞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我觉得你不应该出现。
林朔也记得他后来停顿了很久,最后他又补充了一个细节,他说你知道贺子虞会给宋莫迟带饭吗?外面的餐厅不干净油盐重,只要宋莫迟没出去办事,贺子虞都会给他带饭,等他吃好了,自己再把饭盒带回去洗干净。
以前宋莫迟的胃经常会痛,可现在他好了很多。
其实煮饭确实没什么,但是对于一个男生来说,做这种事情总是会被别人说闲话,觉得不好,哪怕我们觉得正常,但不是所有人都是我们,他们怎么看待贺子虞。
林朔也,你真该死。
房间里死一样寂静,林朔也在发抖,他的嗓子里好似插入了一根倒刺,说话都变得很困难。
他觉得难以启齿,或是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答案,在明知顾问。他又想,事情总要有始有终,不问不说出来会有遗憾,如果真的印证了自己的想法,那他就像宋莫迟曾经对他说过的一样,好好道别就好了。
不多时,林朔也终于艰难地开了口,他问:“宋莫迟,你和贺子虞真的在谈朋友吗?”
“你是喜欢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