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夏涔魂不守舍地吃完了饭,才想起昨晚回来路上自己给叶屿秋买的点心还在房间里。
他昨晚经过经常给他和叶昀买早餐的那家面包房,买了一盒新鲜出炉的玛德琳。他也不知道叶屿秋会喜欢什么,原本还想买一束鲜花,又担心显得过分亲近,冒犯了。
没想到叶屿秋直接送了他一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表。
一路上,夏涔刚开始还有点紧张,想说他对纽约的交通也不熟悉。没想叶屿秋直接叫了一辆uber,车上与夏涔客客气气聊着,关心夏涔在纽约的生活和在西雅图的学习,让夏涔逐渐放松了下来。
快到的时候,夏涔突然想到什么,和叶屿秋说这家展馆好像还挺有名的,他们没预定就来,可能当日票已经售罄了。
叶屿秋只微微笑笑,简单说没事,她朋友认识策展的人。
大概是路上叶屿秋已经手机联系了认识的人,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穿正装的工作人员等在门口,领他们进去,像是贵宾一样。路过门口的时候夏涔看了一眼,这才下午一两点,门口的售票亭果然已经挂着“售罄”的字样。
他们顺利进去了,展厅极为宽敞,很安静,很暖和,四面的墙壁都是浅灰色的,挂着一副副工科生夏涔看不太懂的抽象画。展馆内人也不多,多数都是两三人聚集在一起,人手一杯咖啡静静讨论的,看起来门票是做了限购。常!腿、老・阿(姨、整/理‘
“阿姨,”夏涔也声音低低的,由衷地对叶屿秋说,“你好厉害啊。”
叶屿秋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转头看画,“是我喜欢的艺术家,看多了,和负责的人也熟。”
当时夏涔并没有过多地思考这句话里面的可疑之处,只听叶屿秋温柔地说:“小涔,你喜欢这种风格流派吗,喜欢的话,有机会阿姨可以带你去见见这位画家,让他给你画一幅。”
夏涔一愣,想到眼前这些用色简单笔触复杂的抽象画,他觉得自己看不出任何内涵,最多只能感觉到其中情绪热烈澎湃。他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讪笑了笑,“其实我看不懂。”
叶屿秋看着她,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让夏涔感到不适的神色,只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叶昀也不是很感兴趣。我当时说要送他几幅,挂在家里,他说不用。我还想着,如果你喜欢,说不定他会答应。”
谈起叶昀,两人不约而同安静了一下,像是心知肚明这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与隐藏话题。
“小涔,”叶屿秋两手置在身前,手上提着一个小小的皮质印花手袋,面向夏涔。远远看去,像是一位打扮优雅的美术教授带着自己的学生来学习。“你知道叶昀当时和你签结婚协议的目的吧。”
夏涔轻轻点头,目光垂了下去,“知道,为了一块地,他想要还给您。”
叶屿秋点头,嗯了一声,“那你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当时他父亲一定要他结婚,才肯在遗嘱上松口。”
像是感应到叶屿秋即将要和他说一件重要的事,夏涔看了过去,对上叶屿秋平静的目光,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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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阳光很亮,很透彻,斜照进了展馆的落地窗里。叶屿秋正站在阳光下,夏涔看到她望着眼前的画,表情淡得像水,日光照映下瞳色也很浅,却有一种深沉而哀婉的神情。不知为何,夏涔突然觉得叶屿秋的眼睛很眼熟,和叶昀的自然是像的,但似乎更像刚才他们经过,驻足看过的一幅画,不是形似,而是神似。
“叶昀小时候,是他父亲最疼爱的一个儿子。即使后来再婚,他父亲和妻子又生了两个儿子,叶昀仍然是他最器重的。甚至可以说,他曾毫不掩饰地,给叶昀最多最好的资源,想让他成为第一继承人。”
“事情发生在叶昀念初中的时候。”
“有一天他回家,还是很沉默,但是我看得出,那是一种与往日不同的沉默。讲实话,我和这孩子的性格很像,我不知道怎么和他沟通,解释,也不喜欢强迫他表达感情。后来是他的外婆告诉他的,叶昀的父亲出轨,不是这两年发生的事。而他所做的,也不止出轨。”
像是习惯性的,夏涔注意到叶屿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随后他看到一条疤,一条极小的疤,这让夏涔开始想象,温瑁坤曾经对叶屿秋做过的其他事情。
然而,叶屿秋讲这些话的语气很淡,甚至没有任何轻蔑与愤恨,只像是在说一件别人家里并不光彩的陈年往事。
“自己曾经就不看好的女婿这样对待执意要结婚的女儿,被对方掠夺走曾经发家致富的第一块地,这也是压垮我病床上父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叶昀知道以后一度想要和他父亲断绝关系,他父亲软硬兼施,很多年以后,叶昀才答应见他一面。”
“叶昀念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他父亲给他安排过相亲。叶昀没出席那次饭局,也表示没有结婚的想法,更不会接受被安排的婚姻。因此他的父亲勃然大怒,于是才在遗嘱上加了一条,无论叶昀想要继承任何一部分财产,都必须存在婚姻关系的前提。”
说完,叶屿秋看了过来,眼神慈爱:“小涔,你明白是为什么吧,叶昀不想要和当时他父亲安排的女士建立感情。”
夏涔呆呆地看着美丽而温婉的叶屿秋,觉得耳边很静,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他觉得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但好像一瞬间,有什么都清楚了。
叶昀根本就没想过结婚。
无论是否被安排,无论什么时候。
叶屿秋会在这个节骨眼,特地单独和他说这些,想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夏涔静静垂下眼帘,觉得鼻子里有一点酸,很轻地回答:“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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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涔并不知道叶屿秋观察到她的反应,心里一颤,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涔,”叶屿秋温柔地问:“阿姨可不可以问一问你,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你对叶昀,是什么感觉呢?”
像是明知道是逃不过的问题,终于来了,夏涔低着头,好像被班主任审问的学生。他抱着手心里的咖啡杯,好像倚靠着世界上存在的唯一热度。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软弱,脸上发烫,羞耻难耐,像是被人看穿了藏得最深的心思,想要瞬间消失,去问伊一心他该怎么办。
“叶昀对我很好。”说完这句话,夏涔都觉得自己要虚脱了,声音好像在上空飘,但他用力闭了一下眼,还是说下去了,“秦昭哥对我也很好。”
“我把他们都当作我的好朋友,好哥哥。”夏涔好像是敬业的演员,一字不差地说着最短时间内在脑内排练好的台词:“签完离婚协议我就想回西雅图继续上学,我们会一直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