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争朝夕

但争朝夕

几天之后，宁遥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他被苏恒带去那栋山间别墅的时候，堪堪入冬，如今已是人间四月，草长莺飞的时节。

市郊的别墅区绿化不如山里，但也做得十分奢华，依湖傍山，景色宜人。

对长期处在低迷状态的宁遥来说，没有比这景色更治愈的了。

他经常在湖边一坐一个下午，一呼一吸间，似乎胸中郁气也渐渐吐出，那些积压的无力和彷徨，也会随着湖面的波纹微微荡开一些。

宁遥承认，他真的远没有自以为的坚强。

大脑清明之后，他一直刻意回避和苏恒有关的任何事，但住在满是苏恒痕迹的房子里，脑子里任一时刻的思绪，都能抽丝剥茧出苏恒的影子。

实在让人……不堪重负。

李靖分手前，给了他一个明白。

可宁遥不确定，他是期待，还是害怕苏恒的明白。

直到，一个多月后。

那位傲慢的苏老夫人，亲自会见宁遥。

郑重致谢之余，她给了宁遥一笔颇为丰厚的抚慰金，宁遥去过的两栋别墅，她也十分干脆地划到宁遥名下，还为他安排了一份十分不错的工作。

只是言辞间，她表达了遗憾。

按照专家团队商讨后的意见，拨乱反正后暗示消失，苏恒也会丢失一部分与之相关的记忆，他们建议是，尽量规避，最好不要再让苏恒想起。

被判刑的刹那，宁遥突然如释重负。

人总是这样。

即便早就知道败局，心底总还存着百分之零点一的侥幸。可当那点侥幸也荡然无存，好像最坏的境地，也不过如此。

宁遥绷紧的脊背彻底放松下来，轻轻靠在咖啡厅柔软的椅背上。

他瞟了眼窗外，春光明媚，与他格格不入。

一束灿金色光斑，透过层层树荫，洒在对面店铺的招牌上。

宁遥眯着眼辨认那行英文，bymistake。

从招牌上的q版小点心装饰，勉强可以猜出那是一家甜品店。

他不由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两个英文单词。

多么衬他和苏恒。

始于错误，终于错误。即便过程里添加那么多人工糖精，可最后还是归于苦涩。

他想，他果然年纪大了，吃不了苦，也不适合重新开始。

卯足力气决心试这一次，还叫他摔得体无完肤，甚至爬不起来。

从咖啡厅出来，外面飘起春雨。

宁遥面无表情沉入雨幕。

总算老天还是怜悯他的，泪水混在雨水里，总不至于太过失态。

耳边依然回旋着苏老夫人的恳求。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也非常喜欢你，但为了苏恒，我老人家求你，你们就断了吧。你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么？如果苏恒再疯一次，我真的受不住了……你还年轻，一定会遇到比苏恒更好的人，但凡你和他还有一点可能，我都不会这样请求……”

仿佛一个魔咒。

似乎每一个母亲，都在恳求他离开。

从李靖，到苏恒。

从妈妈，到李母，再到苏老夫人。

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绵密的雨水，很快打湿宁遥的头发和衣服。

冰冷的液体顺着鼻梁滴落两腮，雨明明不大，宁遥却觉得遮天蔽日，令他几乎不能呼吸。

人的一生，究竟够爱几个人？

别人宁遥不清楚，但是他，再也不会有第三场爱情了。

宁遥苦笑，大概不听老人言，最后总会吃够教训。

也许宁妈妈说的对，男人和男人，本身就无果。

他漫无目的地游走，最后还是转到一个大型商场。

他总是这样，妄想偷一点别人的热闹，平息自己的孤寂。

人群熙熙攘攘，有小情侣逛街，有一家三口采购，也有朋友相聚。

可这次不一样。压抑的记忆触景生情，蜂拥而至，小时候和父母的，大学和李靖的，混沌分手期的，以及更多的、鲜活的，和苏恒的。

苏恒，想起这个名字，已经到了连呼吸都会累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