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在医院里的日子,既漫长,又过得那样快。
不知不觉,夏蕤在这间病房里已经住了一个月。
深冬真正降临,北风凛冽。
某天清晨,夏蕤想起床,在病房里走走。
杨润琴扶着她,把她扶到窗边。
夏蕤说:“妈妈,能不能打开窗户?”
“可以。”杨润琴帮夏蕤把窗户给时,夏蕤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透彻骨髓的寒意。
此时夏蕤的眼睛,已经连一丝丝的光亮都看不到了。
“妈,外面是不是下雪了?”她轻声问,带着某种确认。
杨润琴正收拾着餐具,闻言看向窗外,语气里带着一丝冬日特有的温柔:“是啊,蕤蕤,下雪了。还挺大的,树上、屋顶上都白了。”
夏蕤安静了一会儿,像是在想象那片银装素裹的景象。
然后,她伸出手,朝着母亲的方向,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孩童的渴望:“妈,你能帮我带一点雪进来吗?我想摸摸看。”
杨润琴看着女儿脸上那许久未见的、带着光亮的好奇,心头一软,立刻应道:“好,你等着,妈这就去给你弄点上来。”
母亲匆匆离开后,病房里再次只剩下夏蕤和何以年两人。
空气里弥漫着雪后特有的清冷气息,即使关着窗也能隐约嗅到。
两人沉默了片刻,谁也没有先说话。
最后还是何以年的声音先响起,打破了宁静:“我好久没有拉小提琴了,现在想碰碰它,你介意吗?”
夏蕤摇了摇头出声:“我不介意。”
“你拉琴很好听。”她说。
“谢谢。”何以年把琴拿了出来。
于是,悠扬的琴声再次在病房里流淌开来。
这次的曲子不同于以往的舒缓或怅惘,反而带着一种清冽的、如同雪落般的宁静与纯净,音符跳跃间,仿佛能看见雪花在天地间翩然起舞。
一曲终了,余韵袅袅。
夏蕤仍沉浸在那种被音乐洗涤过的氛围里,出声:“这首歌也很好听,也是你自己的曲子吗?”
“嗯。”
“叫什么名字?”
“《落雪时。》”
“冬天的时候创作的?”
“对,在去年冬天的时候。”
夏蕤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念的好奇:“何以年,我很好奇,你长什么样?”
何以年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顿了一下,才反问道:“你觉得我什么样?”
夏蕤偏着头,很认真地依据自己感知到的碎片拼凑着:“应该很好看吧。”她的语气很肯定。
何以年轻轻笑了一声,带着点探究:“怎么说?”
“你很温柔,会拉小提琴,声音也好听,人好。”她列举着,这些都是她在这一个月的黑暗里,一点点捕捉到的、属于他的光。
何以年沉默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转过头,看向那扇映着外面雪光的玻璃窗。
窗玻璃像一面模糊的镜子,清晰地倒映出他现在的模样——因病太久而异常消瘦的脸颊,苍白的肤色,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睛,还带着属于少年的清亮,却也染上了挥之不去的疲惫。
他看着镜中那个有些陌生的自己,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平静的陈述:“我不好看。”
“你骗我吧。”夏蕤下意识地说,她无法将那个给她摘树叶、念故事、拉出悦耳琴声的少年,与“不好看”联系在一起。
何以年摇了摇头,尽管她知道她看不见。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我不骗你。”
夏蕤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刻意装得轻松,:“我以前是画画的,画过很多模特,有好看的,也有不好看的。等我以后眼睛好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那“以后”两个字轻飘飘的,没有半分重量,“我也给你画画。但估计这辈子不可能了。”
何以年看着她故作轻松却难掩失落的样子,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收起琴,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语气温和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期待:“我期待那一天。”
他清晰地、一字一句地重复:“期待你给我画画的那一天。”
又过了几分钟,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股室外的寒气。
杨润琴小心翼翼地用手捧着一个小塑料盒,里面盛着些晶莹的、刚刚拢起的积雪,边缘已经开始微微融化。
“蕤蕤,快,雪来了。”她快步走到床边,将盒子递到女儿手中。
夏蕤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那瞬间的冰冷,轻轻“啊”了一声,带着几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