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一瞬间陆向舟头脑非常清晰，显而易见的答案在脑子里一字排开，从干涸残渣的清理办法，到各类霉菌的消毒关键，再到房屋通风的注意事项，以及这一滩东西为什么能在家里存活这么久的具体原因。他仿佛分离成了两个自己，一个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生死未卜，一个自己则跟随宫羽走过了长达五天的形同陌路。然后发现，宫羽这个人对家庭生活的冷漠程度永远都可以刷新他认知的下限。
那就这样吧。
陆向舟一边压抑住心里隐隐升起的伤恸，一边拿着拖把跟刨地一样在和地上的污垢作斗争。可霉迹易祛，水渍难除，大概是呕吐物里混合了大量了胃酸，靠床的木地板被腐蚀出了一大片深浅不一的痕迹，他拿各种工具擦了很久，也丝毫没有变淡的迹象，看来是永久性损伤了。
屋里的恶臭依旧存在，现在配上消毒液和洗衣粉的味道，又有了些新的恶心。陆向舟心里烦躁，本来打算洗一下床单的，现在也懒得管了。呼啦啦几下把被罩床单都拆了，直接扔进了刚才倒地板残渣的垃圾袋里――袋子不够大，他还往上面硬踩了好几脚。反正一个人生活的宫羽不需要这些双人配件，不仅床单被套可以扔，情侣牙刷被子睡衣拖鞋都可以扔。如果不是嫌麻烦，陆向舟甚至连浴室里那双人面盆都想砸掉一个，好让宫羽知道什么叫做一个人的“快乐”生活。
“你在干嘛啊陆向舟！家里这都什么味道？”
刚推门进屋的宫羽碰巧遇上了提着大垃圾袋往外走的陆向舟，两人甫一对上，一个是愣了一下，一个则是吓了一跳。
“你怎么偏挑这个时候回来？”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吸毒啦！”
两个问题同时发生，问完两人都懵了，像是在想对方的问题要怎么答，又像是在想自己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呃...”最后是宫羽先打破了僵局，“我就今天刚好有空，回来拿点换洗的衣服。”
“你这几天都没回家？”
“是啊，你不知道？”
这我能知道就怪了，陆向舟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然后一时也理不清是五天不回家的宫羽可恶，还是五天都回家了但是却对家庭卫生视而不见的宫羽更可恶。
“噢，我出差，学习，也刚回来。”
“那家里为什么这么臭？你手里提的这是什么？”
陆向舟顺着宫羽示意的方向看了眼大垃圾袋：“没啥，一些没用的东西，拿出去扔了。”
“是什么东西坏了吗？”
“是，都是坏东西，要一块扔了。”包括你，你能不能自己跳进垃圾桶里。
宫羽盯着陆向舟没说话，总觉得他用什么方法绕过了自己的问题，但是又懒得再问。
“行吧，那你这次出差很累吗？怎么瘦这么多？”
“没有吧，我觉得还好。诶你让让，我出去扔个垃圾。”
......？
这个问题好像也被绕过了，宫羽本能的觉得不对，伸手抢过了陆向舟手里的垃圾袋，
打开袋口开始翻找：“什么呀？这么一大包，这都......你把床单扔了干嘛？！”
“你能看出这是床单？平时不都不在乎这些的嘛。”
“你是不是有病，这么大一块布料不是床单能是什么？我在你眼里是个弱智吗陆向舟？”
“那怎么敢，”陆向舟笑了笑，“我就是纯粹觉得意外，你平时连我换没换床单换的什么颜色的床单都不知道，就这么刨俩下就认出来了，也就是床单不会说话，不然它都得被吓一跳。”
这都什么烂比喻！宫羽觉得自己也许真选错了回家时机，陆向舟现在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我那是不操心，不代表我不知道，”忍了忍，还是决定算了，这几天累惨了，难得回家呆一会儿，实在不想和陆向舟吵架，“放着我来吧，瘦那么多还说不累，我连着倒三个夜班都没你这么夸张。”说罢一手推开了门，向楼梯间的大垃圾桶走去。
陆向舟靠在门框上，看着宫羽慢慢消失在楼梯间的身影，心里充满了纾解不开的困惑。所以这人是真的忘了？那么糟糕的晚上，满地脏污，还被揍了一拳，骂骂咧咧拍门而去的这么糟糕的晚上，他竟然会一点也想不起来？
太荒唐了，荒唐得甚至有些可笑。
“你笑什么？”扔完垃圾回来的宫羽看见陆向舟靠着门框阴恻恻地笑，顿时鸡皮疙瘩大作，“诶我还没问你好好的干嘛扔床单呢？”
“脏了洗不掉就扔了呗。”陆向舟在宫羽身后把门关上，假装漫不经心地问，“诶那天晚上那病人，就大半夜给你打电话的那个，后来怎么样了？”
嗯？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宫羽仔细思考了自己最近半夜接到的电话，觉得只有李翔一个，可陆向舟怎么知道的？那天他不是......
操！！！宫羽突然在陆向舟友好询问的眼光里倒退了一大步，惊恐顺着脖子爬上了他的头皮，隔了好一会儿才哆嗦着说道：“哦...对对对...那天...那天你在家来着...哎你看我...我这几天真是太忙了，那病人一直在抢救...就连轴转...连个休息的机会都没有......那个...那个你后来怎么办的？”
“嗯，”陆向舟点点头，确定宫羽不是装的，是真的忘了，“没怎么办，后来就好了，然后我就去出差了。”
绝地逢生...宫羽在陆向舟的视线盲区大大地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这祖宗那天没事，不然自己这一个月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所以那天是吃坏了吗？”
“是啊，”陆向舟又点了点头，“吃坏了，吃的外卖嘛，以后不吃了，还是自己做。”
“就是，我都说你多少次了，要不就自己做，要不就吃食堂，外卖的东西可脏了，你都不知道他们用的什么油。”
“我这不是图方便嘛，食堂人太多，自己一个人吃饭又不好买菜，还是外卖最省事。”
怎么就一个人吃饭呢，宫羽想说不还有我呢嘛，但寻思了一会儿，又觉得这话最好还是不要说，万一被陆向舟拿捏住了，以后真要自己经常回家陪他吃饭，那不得鸡犬升天吗。
“可是省事也不能影响身体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三十好几的人应该要注意养生了。”宫羽边说边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结果抬头看见陆向舟还在一旁站着，两条腿又情不自禁地立了起来，跟条看主人脸色行事的狗一样。
“你坐着呗，要拿什么衣服走？我给你收拾出来。”
“就...就随便拿点毛衣T恤就可以了，厚一点的。”宫羽想了想，还是没敢坐，跟着陆向舟前后脚走进了卧室。
“内裤袜子要吗？洗漱用品要不要也给你准备一点？”
“内裤袜子带一点吧，别的医院都有。”
“行，那给你拿个布袋子装就可以了，方便，也容易收拾。”
“嗯。”空气里的怪异感越来越浓，但宫羽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自己觉得奇怪，只能跟在陆向舟身后巴巴地答话，心想着殷勤点总是没错。
“诶你还没给我说那个病人到底怎么样了呢。”陆向舟叠衣服的手指漂亮修长，随便几个小动作都舞得跟弹钢琴一样。问的问题也像弹钢琴，这里摁一下，那里摁一下，不完整听完绝对猜不到是什么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