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离婚协议书寄出去三天了,宫羽那边还是杳无音讯,甚至连一条询问或是谩骂的信息都没有。
陆向舟知道,这是要他等。就像等着被爱一样,不被爱也要等,一分一秒地等,日复一日地等,因为在爱里没有主动权的人都只有这一个下场。所以来来回回他都像个跳梁小丑,自导自演,自作自受,宫羽不仅对他梁上走钢丝的惊险毫无兴趣,甚至还会因为他不小心的的趔趄而开口大笑。可他还是想等,等不来温柔体谅,等个欢呼喝彩也好啊,八年大戏,至少至少配得上一声再见吧?
所以那部哑巴了好几天的手机发出“呜呜呜”的震动声时差点没把陆向舟从沙发上吓得掉下来。终于来了吗?他盯着宫羽的大名肝胆俱裂地想,然后接电话的手指便在“快刀斩乱麻”和“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拉锯中抖出了帕金森的架势。
“喂?”
“你搞什么?你非得让陈老师分神操心我俩的事对吧?”
陆向舟连呼吸都还没来得及平复,就被宫羽一通诘问砸了个满头满脸。他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陈老师说的是他亲妈,而宫羽这个电话的原因......行吧,那他大致猜到了。
“我没给她说。”
“什么?”
宫羽像是不相信他说的话,咄咄逼人地又问了一遍。
“我说我没给她说,在你签字之前我是不会告诉她的。”所以今天她让我送她去你们医院的时候我一点犹豫都没有,我甚至都没问她要去那儿干什么,就怕她看出什么端倪来。
“没什么事就这样吧,下午我把妈送过来就回去了,你不用担心见着我。”
“我什么什么时候担心――”
“嘟―嘟―嘟”
“半吊”在沙发上的陆向舟自动滚到了地板上,像条死猫般大字躺平――原来宫羽不是来道别的啊,他又想多了。
今天早上他接到了陈敏的电话,一通时隔一个多月的亲情连线。还以为陈教授对他有什么特殊关照呢,结果只是有事找宫羽要他帮忙当个司机罢了。但想了想,又还是觉得挺温暖的,起码陈敏把他排在了网约车司机的前面,算是给了一个相当大的面子了。
陆向舟开去接陈敏的车是他爸留下来的,一辆小丰田,开了十多年了,除了样子破了点,上路是一点问题都没有。陈敏上车的时候也忍不住感叹了一下,说老陆干啥都不靠谱,但买东西倒是个内行,家里的很多老物件用到现在都没坏,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我爸干啥都不靠谱?”陆向舟往副驾驶的后视镜瞥了下眼,“您说反了吧?我们家还有比我爸更靠谱的人吗?”
“你什么意思?”陈敏问。
“就字面意思,”陆向舟答得坦坦荡荡,“我爸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学校声名威望一样不差,在家里做菜洗衣样样在行,不知道您从哪儿得出的他啥都不靠谱这个结论。”
“你少在这儿拿话顶我,不就是怪我小时候陪你的时间不多吗?但每个家庭都有每个家庭的分工,你爸那破工作时间自由,就和你一样,所以多承担一点家庭责任没什么了不起的。以后你和宫羽有了小孩也得这样,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陈敏不提宫羽还好,一提宫羽陆向舟就一肚子火,想也没想就回嘴道:“对,爸爸是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能救死扶伤,也不能改变世界,他就是一个破教书的,教的还是你最看不上的哲学,哲学能干嘛?能当饭吃吗?当然不能,所以他没用,不靠谱,教出来的儿子也没用,也不靠谱。还好我和宫羽结婚了,给你找了个满分儿婿,不然你是不是恨不得连我也一起送走啊?反正清明节上几个坟不是上呢对吧?”
“陆向舟!”陈敏气得捶门,“你给你妈说话注意点!有教养吗你!还好意思说你爸教的你,你爸有这样教过你吗?他要知道你这样和我说话非得揍你不可!”
“那就让他来揍吧,”陆向舟面无表情地换道转弯,“省得我每天想他想得睡不着,让他多揍几次,我不介意。”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陈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陆向舟呢,则是懒得再开口。两人一路垮着脸憋到了宫羽医院,本来以为今天的义务劳动到此结束了,可陈敏一条腿都迈出去了突然又回过头来问他要不要留下来一块吃个饭。
“不吃,”陆向舟抵触一切类似这样的无诚意求和举措,“我要回去备课,送你过来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了。”
“你!”
“我?”
“哼!你就这样和你妈说话吧!等你有了小孩就知道当妈的不容易了!”
陈敏一把拍上车门扬长而去,陆向舟看着她老迈却依旧矫健的身影小声地说:“那恐怕你要失望了,我啊,这辈子是没法体会咯...”
协力大厅的暖气开得过分温暖,陈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把胸口的火给压下去,理了理头发,向宫羽的科室走去。
今天她来是为了帮宫羽一个忙,这小子收了个不该收的病人,然后冒着风险给人保胎保出了问题,说这会儿还在昏迷,要再想不到什么办法可能就要给人出具死亡证明了。她听着好像挺严重的,想了想,决定还是亲自跑一趟。再加上自己确实也很长时间没见着这小两口了,本来想着趁机一块吃顿饭,结果......
“陈老师!”
陈敏还没走到电梯口呢,就看见宫羽急急忙忙地朝他跑了过来。
“您到了怎么不让我出来接你啊?还好我算着时间差不多先下来了。”
“悖没事儿,”陈敏摆摆手,“我又不是没来过你这儿,有什么好接的。”
“那怎么行,大专家出诊没点排面也太不像话了,又不是来家里吃便饭。”
宫羽说到吃便饭,陈敏没忍住皱了皱眉:“还吃什么便饭呐,我刚好心问那臭小子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吃饭,结果人说要备课,头也不回地就开走了,跟我欠他钱似的。”
“哎呀向舟这人就是这样,”宫羽尴尬地圆场,“工作认真,对学生负责,这不也是遗传你了嘛。”
“你少给我花口花嘴的,”陈敏嘴里不高兴,但脸上已经被宫羽哄笑了,“他这哪是随了我,明明就是随他爸,整天小气兮兮的,屁大点事就要生半天气。”
还真是,宫羽简直想给陈敏点赞,为两个天涯同命人的友情,哦不,亲情干杯。
“诶不过,”陈敏停下来点了点宫羽的额头,“你们也别太顾着工作了,我看你俩都瘦得快没个人样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一下自己。”
“哎...我这不是医院出了事嘛...陈老师你这次一定要救救我,我真的是山穷水尽了。”
山穷水尽的宫主任领着陈敏又查病历又查病房,前前后后一个多钟头就没歇下来过。陈敏一面听他说,一面像个质检员一样,拎着毫无知觉的吴霖翻来覆去地查了个遍,尖锐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从她嘴里蹦出来,宫羽在一旁答得心惊肉跳,豆大的汗珠不停往下掉。
“得了,应该就是这里出了问题。”经过好几轮的拷问,陈敏终于摘下了眼镜。她发现了宫羽在手术期间的一个小疏漏,或者也算不上疏漏,应该叫经验主义失误。这种操作放在别的病人身上完全合理,属于常规疗法,但是对于吴霖这种因受到外力侵犯而突然生产的人则会起到反作用。陈敏建议宫羽把那个一出生就被送进温箱的小婴儿带到吴霖的病房里来,试试能不能通过亲子信息素的刺激,让吴霖的腺体恢复工作。
两个礼拜来第一次有人提出了明确的治疗建议,宫羽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一半。他立刻吩咐科里的护士把那个叫念念的宝宝带进了吴霖的病房,小婴儿裹在毛毯里的小脸粉粉的,随了吴霖的大眸子正盯着陌生的环境滴溜溜乱转,奶香混合着葡萄味在整个病房里爆炸开来,宫羽忍不住咧开了嘴,嘴角漾起一个浅浅的酒窝。
“喜欢就自己生一个,”看穿了宫羽的眼神,陈敏笑着说,“向舟前几年一直跟我说想要孩子,但怕你太忙没时间,现在你都升副主任了,应该有空考虑考虑孩子的事了。”
“啊?”宫羽觉得莫名其妙,陆向舟想要孩子?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啊什么啊,你们也老大不小了,结婚这么多年一直各忙各的,要个孩子,家里才会有人气。”
“我知道了妈,回去...我和他商量商量。”
“喔,这会儿知道要叫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