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账单是从香港那边直接发到陆向舟的邮箱的,之前他已经通过学校提交了培训申请,所以现在算是个准学员了,准到不仅有了自己的培训证和学员号,就连宿舍也被一并安排好了,直接住在学校配套的博士楼公寓。
说实话,同样是学生公寓,陆向舟即将入住的这栋和他们学校的博士公寓简直天差地别。单人单间就算了,单厨单卫也算了,关键是每天都有清洁员来打扫卫生,每天!就连床单也是每日一换!陆向舟看着邮箱里的宿舍细节图和住宿情况简介,恨不得当场爆发心梗。
但相对应的是住宿费也是高到离谱,每个月的费用都快赶上陆向舟在泉临师大一个月的工资了,如果还要加上培训费,那么......难怪这个差事会掉到他的头上,陆向舟在心里默默嘀咕,以泉临师大的人均收入水平,这活还真是没人敢接。只有他,戴罪之身,除了花钱消灾别无他法,可问题是培训能消被停课的灾,却消不了没钱的灾,两灾一比,停课反倒显得眉清目秀了起来。
这就是现实和理想的差距。
陆向舟这个人啊,毛病一大堆,但如果一定要给缺点排个序的话,位列榜首的一定是手散。他整天新奇想法多,人又闲,所以有事没事就爱东逛西逛。读书的时候经济不独立,好多喜欢的东西只能望梅止渴,等一工作,有了自由支配财物的权利,他的购物欲就开始逐渐膨胀,到了近几年几乎已经发展到了无法遏制的程度。从书本衣物到家居用品,只要他喜欢的就一定得买回来,否则就会茶不思饭不想,时时灵魂出窍。
偏巧宫羽还懒得管他,一是因为工作忙,二则是宫大主任的工资奖金实在太
多了,多到十个陆向舟加起来都比不过。宫羽自己也知道两人的经济悬殊大,所以结婚的时候就给陆向舟办了一张“公款”卡,说是用于家庭开支,但其实被挪作他用他也毫不在意。陆向舟刚开始对这张卡自然是很满意的,不是满意有花不完的钱,而是觉得一个Alpha只有真爱一个人才会把钱给那个人花,所以恨不得把卡给供起来,日日烧香念经。偶尔手上的钱不够花,用宫羽的卡周转一下能给他开心个好几天,跟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样。
但时间长了,他就慢慢知道宫羽的用意了――这卡买的不是他的爱,而是他的温顺和服从。就像驯养什么小动物一样,手里拿着小零食,让它蹲下它就得蹲下,让它卧倒它就得卧倒,做对了能吃到零食,做不对硬抢零食的话就会被揍,揍到它明白了为止。可陆向舟就是不明白,他是养不熟的狗驯不服的猫,永远有自己的想法,永远坚持自己的选择。所以宫羽对他不满,回家的时间越来越短,积累的愤怒越来越多,偶尔平和的相处,也仅来自于代谢周期的疲倦。
这样一来,这张卡就变成了带刺的玫瑰。宫羽觉得这是恩惠,陆向舟觉得这是□□,两个一个拗着往里面打钱,一个死犟着横竖不花,到后来甚至发展成了陆向舟一个人要承担他自己、宫羽和家庭的所有开销,只在偶尔偶尔有超级大笔的家庭支出时,他才会不情不愿地动用卡里的钱。
所以可想而知,这种情况下的陆向舟自然是存不了什么钱的。现在他银行卡上那二十余万的余额,还有一半来自于他们结婚时朋友给的礼金。他本来想着这两三年好好存存,争取突破三十万,结果被培训这么一搞,别说三十万了,就连十万他都保不住。
离婚的恶果最先在经济上体现出来,这真是陆向舟万万没想到的。
没想到,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五花八门没什么大用的培训课程不能省,各类手续费不能省,陆向舟在触目惊心的账单里筛选了好几个回合,终于决定放弃那个可遇不可求的博士公寓,自己租房住。他在网上找了一家香港的连锁中介公司,询问了好几处地方,最后敲定了一个15平的小公寓,月供7000港币,比香港那边安排的价格少了近一半,算是解了他燃眉之急。
去银行转账的那天,陆向舟接到了陈敏打来的电话,他看着自己悲怆的银行卡余额,一个没忍住,就把自己被迫停课和被迫培训的噩耗告诉了陈敏。本来以为陈敏多少会叨叨两句,结果电话那边的声音无比平静,说出去散散心也挺好的,香港的牛腩很好吃,比你爸炖的好吃多了,你有空多吃点。
“你什么时候去的香港?!”
陆向舟惊呆了,心想自己就算和陈敏关系再不好,也不至于连亲妈去过香港都不知道吧?小时候陈敏虽然忙,但每次出差去哪儿、去多久,陆问川都会清清楚楚地告诉他。陆问川走了之后就是陈敏自己汇报,每次都寄过来一个正儿八经的文件袋,里面装着她出差的各类票据复印件,还有相应的行程安排和出差内容,表面附一张纸条:xx月xx日,赴xxx研讨x日,勿念。特别老派,跟还没有发生ABO分化时的古早人类一样。
“你当然不知道,那会儿还没你呢,我和你爸去度蜜月,在香港中转。”
“去哪儿度的蜜月?”
“欧洲,去了好几个地方,有空给你看照片。”
“噢......”陆向舟突然觉得有点嫉妒,“再说吧,我爸都没给我说过这些。”
“他当然不乐意说了,”陈敏在电话那边笑了笑,“都这么多年前的事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七月吧,那边培训是八月开始,我想着提前过去一段时间,先适应适应。”
“嗯,应该的,虽然只去一年,也不要弄得太手忙脚乱,钱方面还够用吗?培训费贵不贵?”
贵!不够!陆向舟本能地想呼救,但还好脑子比嘴快,思考了一下30多岁丢了工作还要靠老母亲救济的后果,才勉强稳住了声线,开口道:“当然够,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一点存款都没有。”
“那就行,”陈敏信了,“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开口,我给你汇过去。”
“嗯,知道了,我挂了,要走的时候告诉你。”
这是陆向舟这几个月来和陈敏最平和的一次沟通,平和到他甚至能从刚才那些不冷不热的叮嘱里品出几分关心,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缺爱已久,所以才让陈敏鱼目混珠。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从说出去的瞬间,陆向舟就感觉轻松了不少,他一下子明白了那些老向上帝忏悔的人是个什么心态,大概就是想有人分担,并不是真的需要上帝保佑或者帮助。很多时候很多事情,能有个人听自己说一两句话,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几天之后,陆向舟收到了一箱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快递,死沉死沉,他试着抬了一下竟然没抬动,心想这该不会是那个学生给自己寄的恐吓品吧?他之前老看见有人为了搞报复,就匿名寄一箱大便或者虫子过去,收件人打开箱子能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于是顿时害怕得很,在箱子上贴了个“危险品勿碰勿拆”的字条就整个扔在了楼下的垃圾桶旁,扔完还不放心,叮嘱了小区保安好几次,让他一定要嘱咐清洁工别拆开,务必送到专门的地方处理,确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只可惜这次是陆向舟谨慎过度了。
那天晚上他正躺在家里的沙发上放空,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低头一看,是宫羽,这属于垃圾来电,陆向舟转了个身,当手机不存在。可宫羽不知道是不是闲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拨过来,中间连个间隔都没有,密得陆向舟想下手把他拖黑名单都没有机会。
工作日老师不能关机,没办法,陆向舟最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了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宫羽在电话那边问:“箱子收到了吗?”
“什么?!”
“就一个纸箱子,里面装了你一些教材,那天你...你那啥以后,我给你收拾了一下,选了一箱看起来最常用的教材给你寄过去了,你看看还有没有缺的,有的话我再给你补过来。”
卧槽,糟了!陆向舟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穿上鞋就往外走,边走边问:“你寄东西不知道写寄件人信息的吗?!”
“我...我那不是怕你不肯要嘛......所以收到了是吗?还有没有什么缺的?”
“没有,”陆向舟尽量让自己冷静,“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些书我都不需要了,麻烦你不要做这么多余的事。”
“怎么不需要呢,那么一大屋子书,重新买多贵啊。”
“我买得起,不劳您费心。”
“拉倒吧,你什么经济水平我还不知道?那张银行卡我也和书一块给你寄过去了,你在香港别舍不得花钱。”
陆向舟“啪”的一声摔上了门,知道有些话虽然说了可能没什么用,但还是非说不可。
“宫羽。”
“嗯?”
“我知道你向来不把我当回事,所以我也没什么资格要求你偶尔、间或、薛微听我一次。但是......”陆向舟深吸了口气,“但是,你能不能至少把我当个活人?能喘气能走能跳的那种活人?你觉得离婚了要体面也好,分开了不能撕破脸皮也罢,那都是你的事,你想怎么表演怎么做都可以,但不要来找我配合。我没有你那么有素质,在我这里撕破脸就是撕破脸,没什么余地,也压根不想念什么旧情。现在我们俩就是陌生人,除了物种之间的共通性外没有什么别的关联,所以麻烦你,不要对一个陌生人嘘寒问暖,那不叫有素质,叫有病!”
电梯到达的声音响起,陆向舟拿起手机准备挂电话,可宫羽的声音突然从话筒里传了出来:“你要出门吗?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你――”
“――嘟嘟嘟――”
确实说了也白说,宫羽哪里会管他陆向舟到底在想什么,人还沉浸在自己的宽宏大量救世主剧本里无法自拔呢。陆向舟的手有一点抖,心跳也快得不行,和半夜寂静的教师公寓形成鲜明对比。他大步往白天的那个垃圾桶冲,可放眼望去,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纸箱,那堆书,连带那张装饰用的银行卡,估计都一块变成了垃圾站的废墟。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安排陆向舟上那么多课的原因。
一,让宫羽听陆向舟上课是为了让他惊讶。因为他平时从不关注陆向舟,也不乐意听陆向舟说话,突然离婚不可能改变他对陆向舟的看法,他只会觉得陆向舟在赌气。所以真实的上课是最好的,可以从很多细节展示陆向舟,关键这种情境下宫羽不能不听他说话。
二,不能把这些内容打散了慢慢展示。因为陆向舟要离婚的心很坚决,根本不可能给宫羽留那么长的时间来反省,需要一下给宫羽来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