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和陈敏聊开后的陆向舟从身到心都轻松了不少,他开始变得话唠,每天只要醒着就有一大堆话要说。一会儿是小时候那些记忆模糊的事儿,一会儿是他长大后陈敏留给他的疙瘩,事无巨细,每一个都要缕出来问问清楚。
“那我12岁生日到底怎么过的啊?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你的意思是那天爸爸也知道自己错了?”
“难道你们不知道那钟是我摔的?!我还以为你们早知道了,当时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零零种种,乐此不疲。可怜陈敏,每天不仅要家里医院两头跑,还要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用来应付陆向舟的病房庭审。有时候她甚至都在想,就陆向舟这精神水平,别说有分裂症了,就算是抑郁症也不大能看出来啊。倒是她自己,如果再被这么闹下去,可能真的要产生点心理问题。
这母子俩打得火热,周数那边也没闲下来。现在陆向舟的思路已经完全清晰,和人交流也已基本没有障碍,他开始利用陈敏有意识地给陆向舟灌输一些治疗性暗示,试图让他正确地去面对婚姻的失败和求而不得的爱情。
效果目前看来还算不错,陆向舟不排斥提起宫羽,大多数时候也能针对两人的问题做出一些正面的评价。只是他对于那个被自己草率拿掉的孩子始终耿耿于怀,无论陈敏怎么暗示,似乎都无法让他放下心中的负罪感。
那放不下就放不下吧,也没什么大不了。人嘛,多多少少总会有些遗憾和难以纾解的心结,健康的人生不是解决掉所有困难,而是学会和解决不掉的那些困难共存。
所以周数根据陆向舟目前的情况,给他私人订制了一整套特别复杂的心理测试,打算这个用药周期结束后就给他考试。如果测试结果能达到65分以上,那么就说明他们的治疗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效,如果能达到80分以上,陆向舟就能以一个正常人的标准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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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十多年没考试的陆老师交出了一份84分的高分答卷。周数看后大笔一挥,批准出院。
那时正值春节前的头两个礼拜,三九寒冬,冻死猪狗,陈敏和陆向舟却觉得身心皆暖,两个家务达人没一会儿就把行李包袱收拾得规规整整,就连病房也一块打扫得一尘不染,俨然高素质病人代表。
“行了,前天给你开的药再吃一个月,如果没有发现反复,就可以停药了。以后再遇到什么想不通的问题,多和家人朋友沟通,不要一个人憋着,很多病啊,都是憋出来的。”
“知道了周医生,”陆向舟有点尴尬,感觉自己像个被大人训话的小孩,“之前那都...哎呀,以后不会了。”
“以后有我盯着呢,再说也没听说过急性精神分裂会反复的。”
陈敏对精神科的问题完全不了解,但为了安抚陆向舟,还是编得周武郑王煞有其事,连周数听了都没好意思直接反驳,只得含含糊糊地掰扯了几句,就把俩人给放走了。
出院门的时候陆向舟回头看了眼住了三个多月的病房,院子里那棵大梧桐从满树金黄变得枝桠零落,万物在严冬的覆盖下都没了声息,只有他,仿佛一颗来自春天的嫩芽,正挣扎着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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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敏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陆向舟还真赶在春节前出了院,所以连着好几天都在外面置办年货,带着老不情愿的陆向舟从城东头的露天市场逛到城西头的年货集市,每一个店铺都让她流连忘返、踟蹰不前。
“妈,原来我购物狂的性格是遗传你的啊?”
三十多年来终于发现陈敏女性特征的陆向舟表示非常震惊。
“烦不烦人,你懂什么,这些都是过年必须要买的,谁家不是这样!”
“谁家不是这样?我们家前几年就不是这样啊!你不都贴个春联,再糊个福字就了事嘛,我还以为你不好这口呢。”
“那是之前!之前你愿意陪我逛年市吗?你不陪我逛,我又不会开车,一个人哪儿拿得了这么多东西。”
“噢...这样...”
原来不仅陈敏亏欠了自己很多母爱,自己也在这样的过程里欠下了很多儿子该给予母亲的关心。陆向舟有点难过,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还不算太糟,总之天下所有的事情,只要还来得及,都有变好的可能,而能变好,就都是好事。
“爸爸好像也不喜欢这些东西,过去他都不买。”
“他是嫌之后打扫卫生麻烦,所以你看,你爸也没有很讲情趣吧!”难得找到件自己比陆问川上心的事,陈敏没忍住表现得得意了点。
“哎呀,讲不讲情趣都要争个高下,你俩不是来结婚,是来人间搞竞技了吧?”
“去你的,”陈敏懒得理他,“我还要买灯笼挂院子里!你给我挑个大点的,要红彤彤的那种!”
“那么红晚上亮了灯会不会}得慌啊?照得院子里红红的,跟做法事似的。”
“嘿你这孩子,嘴里还能不能吐出象牙了?”
“这叫金玉良言,”陆向舟偷偷把陈敏拿在手里的第三个鱼型年糕放了回去,他真的不想大年夜吃隔食,“妈你收手吧,真的买太多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家要破产了!”
“怎么可能!这才哪到哪!”
陈敏抬了抬手里的购物袋,本意是想证明自己买得根本不多,可看到那满满当当三个大袋子,和陆向舟手里的五个袋子,还是吓得咽了口唾沫。
“妈,你凭良心说,这叫哪到哪?”
“......”
这下陈敏可没话说了,整个人气鼓鼓地石化在原地,对剩下的半个集市充满了求而不得的渴望。
“行了,您就收手吧陈老师,我都大半年没拿工资了,可没这么多钱给你嚯嚯啊。”
“咋,你缺钱啦?”陈敏在陆向舟的劝告里挑到了关键词,表情一下从呆滞变成了担忧。
“能不缺嘛,今年几乎没上班,肯定没有年终绩效了。”
陆向舟只陈述了一个客观事实,但心里却暗暗希望陈敏听出话外之音。
“那妈补助你一点吧,”结果陈敏果然聪敏过人,“你爸走的时候留了一张卡,我怕你乱花,一直没给你,看你现在这么困苦,就还是扶贫一下吧。”
“什么?我爸还给我留了张卡???”
陆向舟一时不知道是该抱怨陈敏的暗扣钱粮,还是要惊叹自己飞来横财,秀气的小嘴在人来人往的集市里张成一个大大的O型,久久不能合上。
“收着点收着点!什么德行!”最后是陈敏看不下去了,帮他手动闭了嘴,“我也没用过,都在卡里存着呢,放哪儿了都不一定记得,回去还得找找。”
“放哪儿了都不记得???”陆向舟要疯了,“妈,您可真是视金钱为粪土啊!”
“大呼小叫的干嘛?这么多人呢!又没亏待过你,没这笔钱也没少你吃少你穿的啊,我看你这些年过得不也挺自在。”
“可是没有一个人会嫌自己钱多的,”陆向舟简直无语,“你可一定得给我把卡找出来,不然我可就要进行破坏式搜索了!”
“吓唬谁呢,”陈敏笑了,“肯定在,我好好收着呢,就是这么多年没用过,一时想不起在哪儿了,回去在柜子里翻翻,应该就在哪个抽屉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