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短时间内经历了如此巨大的大起大落、大惊大喜,饶是沉着冷静如陈敏,撑到家也完全泄了精神,在沙发上和陆向舟分据两角发了快一个钟头的呆,才勉强缓过劲儿来。
“你说...”长久没说话的嗓子有点沙哑,陈敏咽了口唾沫,企图缓解一下喉管的干燥,“你说你爸是不是也不知道他这么有钱啊?”
“那...那谁知道啊...”突然变成富二代的陆向舟对自己的新身份诚惶诚恐,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我刚看到的时候真的被吓坏了,差点直奔警察局。”
“嘿你这孩子,有你这么说爸爸的嘛,再慌也不能把你爸往坏处想啊。”
“我不是把他往坏处想,是怕他被人骗了,莫名其妙干了什么他根本没意识到的事。”
“被骗?”陈敏无语,“谁家骗子这么好心,我只见过往外拿钱,还没见过往里汇钱的骗子,要有的话我都想认识认识,大慈善家啊简直。我看你这智商就别担心你爸了,你被骗的可能性才是最高的!”
“不带人身攻击的啊,”陆向舟面露尴尬,打算强行挽尊,“你当时不也被吓坏了嘛,我看你那表情,和我半斤八两。”
“得了吧,还半斤八两,我那是被吓的吗?我那就是单纯对一下多了这么多钱表示吃惊,也就...类似于□□中头奖吧。”
那还真是没见过这么惊慌失措地中头奖,陆向舟瘪了瘪嘴,懒得再和陈敏辩下去。表面平凡但内涵丰丰丰丰丰满的银行卡被他捏在手里,已经隐隐有些发烫,他从未觉得这种现代人类发明是如此温柔又耀眼,简直全世界所有美好的语言都不足以用来形容。
“所以这么多钱咱俩要怎么花啊?”但感叹归感叹,现实问题还是需要好好思考一下的。
“那我咋知道...”陈敏一边说一边叹气,“你要给我个百八十万的,我还能好好给你规划规划,现在这么大笔钱,我就算可劲儿地花也花不完啊。哎不过早知道老陆这么有钱,当年就该给他买块更大的地,直接买到山顶去,傲视群雄,多好。”
“那样上坟就会更冷...”
陆向舟算是明白了,贫穷的人不配拥有想象力,一个坐拥八千多万财产的贵妇,最大的愿望竟然是把亡夫从山腰搬到山顶,也不知道是该说她重情重义呢,还是脑子少根筋。
“你都这么有钱了还怕冷吗?到时候让人给他盖个小屋,把墓碑给圈进去,有窗有门,咱俩去还能歇歇,多好。”
“妈...你说的那是庙吧???有窗有门,里面还有一个牌位。咋,你就不怕我爸气急了回来把这钱给没收了啊?”
......这描述也太形象了,反应过来的陈敏跟着陆向舟的思路想了想,觉得还怪乐呵的。
“停!你别笑,你笑起来我害怕!”被陈敏突如其来的笑容吓到的陆向舟弹里了沙发,一副加强警戒的表情。
“笑笑还不行了?”陈敏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行了,就这样吧,先别想了,赚钱没能耐,花钱还要靠实力吗?我看还是先把家里收拾好了比较重要,再过三天就春节了,你那堆破书还在那儿挡着道呢,到底能不能给我清干净喽?”
“能!哎哟天!尊敬点知识吧陈敏女士,你现在和将来拥有的一切,可都来自于那些你看不上的书,要心怀感恩,知道吗??”
再心怀感恩也不可以让书占了人的地儿,陈敏冷酷决绝,点了点墙角的纸箱,示意陆向舟赶紧开始干活。
她今年春节是真的想好好过一过的,原本陆问川在的时候,一家人还能有个热闹。可这人一走,茶跟着就凉了。儿子不着家,家也没个家样,这么多年,竟是一个让人愉快的年也没过过。这下母子关系好容易修复,陈敏最大的愿望就是过个吉祥年,喜喜庆庆,漂漂亮亮的,当是为余生所有的年都图个好兆头。
陆向舟呢,其实也知道他妈的心思,所以嘴上说着不乐意,但人还是跟着指挥动了起来。那堆蒙了灰的箱子大概有二十来个,每个都用胶纸封得好好的,也许是为了方便他找书,宫羽还在每个箱子外面贴了标签。这箱是“外国故事”,那箱是“中国的诗”,完全门外汉的标注法,但看上去又莫名有点可爱。
“宫羽还真是闲的啊,”陆向舟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还给整个分类,写得乱七八糟的,还不如不写呢。”
“算了吧,他写错了你就拿出来重新分嘛,外行能做到这步算不错了,你就别叨叨了。”
“你怎么又开始帮他说话了?”
“我没有,”陈敏把刚过水的抹布往陆向舟手里一塞,“我这是实话实说,公平公正。”
这算哪门子公平公正,“中国的诗”这种土鳖名字就算对外行而言也是种侮辱吧??陆向舟在心里忿忿不平,但嘴上还是放松了姿态,一边用抹布拂去箱子上的灰尘,一边仔细地看着那些奇怪的分类名,想研究清楚到底该从哪箱下手。
“哎,你就别看了,收着哪箱是哪箱吧,没准家里的柜子还不够你放的呢。”
“那倒也是...”
陆向舟点点头,认可了陈敏的说法,于是母子俩开始拆递交替,一点点地把箱子里的书向书房转移。
突然,不知道是接急了,还是没拿稳,陈敏手里的一本书一下子脸朝下摔到了地上,陆向舟弯腰捡起来,就发现地上多了一张书页大小的纸片。
“这是什么?”他拿起小纸片,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这本书很有意思,看上去虽然没什么用,但里面的逻辑却很厉害,因为它解释了世界可不可以被认识的问题。如果说世界可以被认识,但人类用来定义世界的东西,又只是一些名词和符号。比如桌子,中国人叫桌子,英国人叫desk,说的都是同一种东西,用的名字却不一样,那到底谁算是真正认识了桌子呢?也许桌子和desk都不是这种四腿物种的名字,人类只是通过自己的想象去命名了世界,和真正的世界还是隔着很远的距离。
但如果像你说的这样,世界本就是不可知的,我觉得又有一些悲观。或许应该说‘认知’这个词本来就不可能客观,所有人对世界的认知都是主观的,在人的大脑里也不存在什么客观实在物。比如我们觉得屎臭,苍蝇却觉得屎香,那无论我们觉得屎臭这件事有多客观,在苍蝇看来其实都只是主观。所以我们能理解世界的程度,就取决于我们主观思维能力的发散程度,发散能力越广越包容的人,看到的世界就越逼近真实,反之,则越狭隘和偏颇。
你说是吗?”
“你说是吗?”听到这么长段莫名表达的陈敏从一旁凑了个脑袋,“问的谁啊?你没事写这些云里雾里的东西干嘛?”
“不是我写的,”陆向舟一脸嫌弃地把纸条撇开,“我至于这么不专业吗?”
“啊?”陈敏下意识地接过那张即将着陆的纸条,定睛一看,这字迹可再熟悉不过了,“宫羽写的?他还看这种书?”
“你问我我问谁去,闲的吧,诶你别看了,还有这么多没收拾呢,这会儿你又不着急了?”
“这得算读后感吧?”但陈敏对陆向舟的话充耳不闻,还在认真地研究这张诡异的小纸条。
“你说算就算吧,给你稀奇得,我和爸写得那不更深入更专业,你要想看改明我把我的读书笔记全送给你,够你看个三年五载的。”
“敬谢不敏,”陈敏转身双手一拱,“我就是没想到他还能有这一面,怪稀奇的,你翻翻别的书,看还有没有。”
陈敏的话把陆向舟吓了一跳。还有???不是吧???宫羽疯了吗???闲着没事看他的书干嘛?还写读后感,真是狗逮耗子猫看家,反了大常。
他赶紧把没收拾的那半箱书一本本往外拿,结果真的见了鬼,几乎每一本宫羽都看过,为了不弄脏书,他只敢拿铅笔在上面涂涂画画,意见想法多的时候,就会像刚才那样,单独拿张纸片,把思考的问题写上去。
“还真有啊?”陈敏也觉得有点吃惊,这真不像是宫羽能干出来的事。
“疯了吧估计,诶有没有人告诉他离婚以后破坏前夫财物是犯法的啊?”
“这...算不上破坏吧?”陈敏不确定道。
“怎么不算,你看!这书都被他画花了!我擦掉都不知道得浪费多少时间!”
“哎呀,至少还擦得掉嘛,他也算为你考虑过了。”
“妈你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