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安顿
萧轻目光沉沉,说:“不知路副将千里迢迢,是奉谁的令?又是斩谁的敌?”
路千棠的眼神不躲不避,抬头看他,说:“奉饶帅的令,斩陛下的敌。”
萧轻挑眉:“若是本王没有看错,将军身后是梁衮的兵,奉的又是哪门子饶帅令?也不知路副将不卸甲刃,骑马入宫门,又是什么道理?”
路千棠说:“臣有饶帅亲笔,遣臣率部下先行入宫,不必拘礼,一切以陛下安危为先。”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小太监得了萧轻的令连忙跑过去接住,呈了上去。
萧轻的眼睛盯着路千棠瞧了一会儿,拆开看了信,信最下面还盖了饶思幸的私章,的确是亲笔信无误。
忽得又是一声惊雷,起了阵凉风,大太监撇着脚跑出殿,低声与萧轻耳语了几句。
萧轻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点了点头,那大太监又踩着碎步回了殿内伺候。
路千棠拱手道:“臣入宫的路上擒了几个叛变的京卫军统领,暂时押在京西营,还请陛下发落。”
他话音刚落,天上淅淅沥沥落了雨,不到片刻雨势便大了起来,雨水似乎把他身上的盔甲也蹭得晶亮反光。
萧轻隔着迷蒙的雨雾瞧他,叫他起身说话,但语气仍然不善:“本王会向陛下请示,还请将军等一等。”
路千棠半步不移,低头应声,等在了雨幕中。
待瑾王殿下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一直没有作声的秦欢翎没忍住跟他小声嘀咕:“头儿,太子跟梁王不对付也不是一两天了,眼见这位殿下好像不怎么信任我们,我们处境不太妙吧。”
路千棠眼都不眨:“饶帅的信做不了假,不给我们面子也得给饶帅面子,怕什么。”
秦欢翎撇嘴,说:“那、这把我们晾在这儿,不就是摆明了不待见我们,他们忌惮梁衮的兵不是一天两天了,眼下我们都表了忠心,还这个待遇,哪有这样的……”
路千棠眼神锋利,剑刃的冷光一般从他身上掠过:“殿下说等着,就好好等着,别废话。”
秦欢翎看他这个神态便咽了话,不敢作声了。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从殿内小跑出来一个太监,撑着伞过来罩在路千棠头顶:“路将军辛苦,殿下说请将军进殿一叙,也请各位暂往偏殿避雨。”
路千棠冲他微微点头,转身嘱咐秦欢翎:“你带他们去偏殿,少说话,别给我惹事。”
秦欢翎拱手领命,说:“放心吧,您不开口,我哪敢。”
路千棠在殿外卸了刀,世安殿地上铺设的锦绣地毯都叫他盔甲上滴落的雨水染湿了,延绵出一条若隐若现的洇洇水汽。
太子听了诏、领了旨,便是真正的新皇,路千棠以为会见到这位陛下,早在殿外就做了各种猜想,自认为完全可以应对自如,却没想到在内殿接见他的还是那位殿下。
萧轻神色无异,只说陛下事务繁忙,公事公办地替陛下问了话,从头到尾端着一副警惕姿态,路千棠摸不准他的想法,听他声音里似乎都是不耐烦,便只当那日是一场荒唐雨,早就没人介怀了,但路千棠还是莫名觉得局促,低着头回完了话。
路千棠全程没有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位殿下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让人轻佻地用折扇抬了下巴才回过神。
萧轻好笑地看他:“刚刚领兵闯宫门的时候不是挺有气势,淋了场雨就蔫成这样了?”
路千棠眼神躲闪了一下,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说:“没有。”
萧轻收了折扇,说:“本王听说,梁衮出了一支不要命的轻骑,像鬼兵一般,只有敌人不敢应的局,没有他们不敢闯的阵,纳蛮人送他们一个名号――‘鬼骑’。”
路千棠盯着他,说:“殿下想说什么?”
萧轻抬手给他抹了眉梢的雨水,指腹蹭过他的眼角,揶揄道:“只是觉得奇,赫赫有名的鬼骑将领,不怕死阵,怕我啊?”
路千棠皱眉,抓住他的手,说:“殿下不要臭美。”
萧轻拨开他的手指,伸手拎了他的衣领,低声说:“那你往后退什么?你刚刚又退了半步,战场上后退不是你的大忌吗?”
路千棠忍不住低头看了一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半晌才抬眼看他,说:“那是对敌人,殿下不是敌人。”
萧轻嗤笑,手指点了点他的脸颊,说:“你以前就很会骗人,我都记得呢――领着萧怀鸣的兵回来护驾,把谁当傻子糊弄吗?是敌是友,且说呢。”
路千棠眼神一凛,顿时浑身都是不悦,语气也冷了起来,说:“这是我的兵――臣以为刚刚已经和殿下禀告明白了,殿下却还要诸多猜忌。”
萧轻与他静默地对视了些会儿,大殿静得让人心慌。
萧轻突然一收剑拔弩张的诘责态度,走开了几步,说:“待这几日登基大典办完,你就能去见陛下,你想说的也可以直接禀报陛下,不必在我这里受气――你回去吧。”
路千棠有点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跟他行礼告退。
秦欢翎见他回来后神色不妙,也没敢多问,只说:“头儿,我们今晚不会要在这里过夜吧?”
路千棠说:“去整队,近几日暂时待在京西营,等这边的乱事静了,我们就回去。”
秦欢翎震惊地张了半天嘴:“不是吧,我还以为至少能待上几个月,敢情我们就是奔袭千里,颠颠地跑来护驾,还讨不到一点好,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秦欢翎说激动了还站起身往外面比划,说:“头儿,看见没?京卫军都防着咱们,到处都架着弩,这些人把我们都当什么了!”
路千棠看他一眼:“闭嘴――不管他们把我们当成个什么,我们该做的做完了,他们再猜忌,也不敢真拨开那机关弩,事情一了我们就回边境,再不碍谁的眼。”
秦欢翎莫名地从他这话里咂摸出一点不寻常的味道来,小心翼翼地问:“头儿,你这说法,我怎么觉得话里有话啊。”
路千棠低着头擦自己的刀,说:“再歇半刻,我们就出宫城,你再问东问西,我让你走不出去。”
秦欢翎哗地站起身,不再去触他霉头,说:“我这就去整队,您擦着。”
萧轻回府时已是深夜,卿知迎上来给他更衣,说:“殿下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天不回府,都要把人吓死了,好歹叫人传个信回来,宫里面闹成这个样子,让人成天提心吊胆的。”
萧轻说:“怕什么,你倒是操不完的心。”
卿知说:“自然殿下没事最好,奴婢还听说了点别的,梁衮竟然来了勤王兵,大家都说呢,梁王殿下这个节骨眼派人回来,怕是不怀好心,但好像又真规规矩矩驻在了京西营,殿下怎么想?”
萧轻看她一脸深意,说:“你不是都问过雁竹了,特意等着打趣我?”
卿知低笑:“真是听说了别人议论,才想问问殿下想法,毕竟登基大典还没结束――一年多没见,那位走的时候是个孩子,大小战打下来,回来可就不是孩子了,殿下可不要被冲昏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