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混沌
关于程崎的故事,倪清也是后来才听付曼说起的。砍人手腕这件事在北城轰动一时,闹得沸沸扬扬。
无奈付曼早在国庆以前就动身离开了北城,只能从电话里听见倪清的期期艾艾,“你能告诉我,在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吗?”
付曼在电话那头沉默很久,叹了口气,终于道出程崎的故事:
千禧年间的北城,封闭,落后。
这里没有新铺的柏油马路,只有漫山杂草野花横生,他们一个一个用脚踩在上面,便有了路,一条始于足下的泥巴小道。
外面的人称这里为“野岭”,里面的人不知道,快活的躺在山头放声歌唱。
蔚蓝蔚蓝的天,有飞机横过,戳破了云,像电熨斗滚过蓝色衣衫。
唐恬把折好的纸飞机丢到山崖下面,枕在胳膊,突发奇想:山的那一边,会有什么呢?
……
赵家曾是北城的大户人家,世代经商,贩卖棉麻绸缎。唐恬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她有一位思想觉悟高的母亲,和一个满脑子封建传统的父亲,思想上的矛盾和冲突日益激化,这就导致赵梅和丈夫的离婚是必然的,用现在的话来说,他们三观不合。离婚之后,唐辉离开北城,赵梅专心抚养独女唐恬,并为她改名为:赵恬。
赵恬几乎遗传了唐辉和赵梅的全部优点:杏儿眼,柳叶眉,红朱唇。她生来脱俗,单是往田野里边儿一站,就足以让个个弯身插秧的同龄少年遐想她是否仍旧待字闺中。在这其中,就包括西装革履的程易泽。
MAYBACH停在城口还算宽敞的大马路上,程易泽永远忘不掉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赵恬的嗓音脆生生的,如刚采的甘蔗般,脆爽可口,在程易泽心里拨起一曲清平乐。
“你从哪儿来?”赵恬说。
“上海。”程易泽说。
那一刻,程易泽知道,他找到了他的目标。
承诺,甜言蜜语,金银珠宝……扎根在北城的淳朴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世面。
况且,那一年的赵恬,刚满十八。她有着一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女孩子该有的单纯和天真。
年龄差距大又怎样?她坚信,跨越年纪的,才是真正的爱情。
所以,当不惑之年的程易泽手捧999朵红玫瑰,单膝下跪在她面前时,她默许他,允许他把欲望射进美丽的女孩里面,妻子的强势、工作的压力、幼儿的啼哭……百花齐放,程易泽的身体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愉悦。
不久,赵恬怀孕,两人携手在山顶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不敢相信乖巧伶俐的小女儿已经偷尝禁.果,赵梅破口大骂,不准赵恬把孩子生下来。
她知道程易泽不是北城的人,她见过他,那个一颦一笑里都充斥着算计和野心的男人,她讨厌他的老练,讨厌他的精明,讨厌他那套张口就来的世俗语气,她不想自己还未入过社会的女儿被人骗。
可是叛逆期的赵恬压根儿不把赵梅的话放心上,“你自己的婚姻都处理不好,凭什么来管我的?”赵恬第一次跟她顶嘴,是为了一个男人。
赵梅气得发抖,“你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
后来,赵恬真的走了。和唐辉一样,她想永远脱离这个老女人的操控和摆布,她要走出去,开启自己华丽而壮阔的人生新篇章。
然而真的到了上海,她才发现她错了。
程易泽没有带她回他的家,而是把她安置在一间郊外的别墅里,甜言蜜语变成了冷言相劝,他像变了个人,把她一个人囚在无人之地,不准她出门,只有周末或者晚上,他才会偶尔来一次,舔着脸和她求欢。
现在看来,程崎能出生,真叫一个奇迹。
乡下来的小女孩,人生地不熟,又没什么社会技能,想逃都逃不掉,赵恬没有抗争精神,索性屈服,安安心心等着肚子里的孩子出生。
反正别墅外面的风景好。
比北城好。
别墅里还有一位保姆,程易泽请来照顾她的,她是惯犯,收了程易泽的钱,一起骗赵恬说他是因为工作太忙才回不来。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程崎出生了。
赵恬喜欢他,因为他是她和程易泽的爱情结晶;赵恬讨厌他,因为他让她的皮肤变松、身材走形;赵恬更感激他,因为他让程易泽来别墅的次数从一周一次变成了一周两次。
密封在玻璃瓶里的爱情,如果不是因为保姆的口误,她可能会一辈子将自己囚禁在程易泽和她共同编制的谎言泡沫里。
女人缓缓撕开他的假面,“其实,程先生有老婆,她叫周莱雯,家里做珠宝生意。”
“他们的家在静安区。”
“程先生还有一个儿子,叫程驰,今年已经五岁了……”
赵恬不想再听下去,尖叫着打断她,“那我呢?我算什么……”
她的唇张的很大,深入进去,甚至能看见她鲜红的喉和黑黢黢的食道,保姆低下头,不再说话。
眼泪不争气的从眼尾滑落,赵恬心知肚明,就算女人不回答,她也清楚,她是玩具,是发泄工具,是黑暗里无人问津的乞丐,是遗落在巷角发臭没人想看一眼的黑色玫瑰。
十八岁的单纯在二十岁那年彻底分崩离析,被爱滋养的美艳玫瑰不再,她成了为锦衣玉食而生的行尸走肉,甘愿沦为他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可惜,她的儿子无法理解她的行为,不愿同她一道享受这暗无天日的纸醉金迷。
多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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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程崎记事以来,赵恬就一直告诉他,
他没有爸爸。
他的父亲在他出生以前就已经离世了。
哦。
小程崎淡漠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