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得到贝因加纳“进入许可”莉亚桑迪和琼恩很顺利地踏入拉塔古恩核心城空洞的大门。介于他们的进出都丝滑得感觉不到任何异样，这令贝因加纳怀疑是否真的有需要他允许的禁制存在。
今天的晚餐贝因加纳让黑曜石推迟了一会儿，他等莉亚桑迪把琼恩安置在阶梯宫殿一层的空房间里，给她打理梳洗的时间，然后找了个隔壁的小餐室和她一起吃了晚饭。
女孩久久没能从拉塔古恩内城的美丽中回神，她形容这里的夜色“美得像天上的群星陨落在人间”。曾为贵族的她也鉴赏过各式各样的异族建筑，可是哪个都比不上这里给她的震撼要大。
贝因加纳没有给她太多时间赞叹，向她交代道，“琼恩所在的空房间，它的隔壁有一个比它面积稍大的房间，还有这里，就是你们以后居住和用餐的场所。你的第一个工作就是用三天时间把它们整理好，就像学生宿舍那样，男女分开，亚速尔炼金院应该有类似的布置，只是这里房间更大，要摆更多的床铺。”
莉亚桑迪仔细听着，边听边记，不住点头。
贝因加纳喝了一口甜麦酒，接着说，“人少的时候，大家住在一起会更有安全感。一层西隅的浴室和盥洗室你们都可以使用，虚无民不会到这边来，所以这里平时的维护和打扫都需要你们轮流完成，知道吗。”
少女用力点头，于是贝因加纳先预支了一部分酬劳――一些辅助治疗的药膏，能让琼恩的身体快些好转。
除此之外，贝因加纳还给他的新雇员在计划表中增添了一项工作，每天早餐之后到城门口看一看，有没有人前来应征。
“这些我都记下了，谢谢您，翡银大人。”莉亚桑迪暗自给自己鼓劲，她脱掉了自己那条脏兮兮却一直固执地穿在身上的裙子，换上简易的学者服。在洗去一身的污秽后她又重拾生活的希望，不认为贝因加纳给她的时间太过短暂，她是个炼金师，能使用法术，她一定可以做好。
但同样，女孩也有担忧的事。“您真的认为外城的人，格里恩他们会来吗？”
“会的，因为往更高的地方走是人的本能。”贝因加纳很笃定。在陪她吃完饭，道了晚安后，他离开一层这片即将成为拉塔古恩人类庇护所的小天地。
不远处的落地窗边，赞沙玛尔在等他。
他们两个还没空闲到会互相问候“你吃了吗”这种程度，贝因加纳走过去，知道对方有事找他谈，主动先说，“招募来的人，我会负责他们在拉塔古恩的言行，不会给虚无民造成困扰。”
“你不需要负责这件事。”赞沙玛尔瞟了眼被分走的那几个房间，这里很偏僻，而阶梯宫殿内有上千个空房间，就算没人的时候也不会有谁溜达到这里来，并不会给他们造成什么困扰。
“我们是星洲的‘邪魔’，会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名声。”赞沙玛尔换上认真的语气，“你不要轻信他们。”
法师对对方强调这件事感到惊讶，想到症结在今天晚些时候外城发生的插曲，他马上说，“比起他们，我当然更相信您，这是理所当然的。”
谁会听信看上去就毫无逻辑经不起推敲的所谓流言？贝因加纳才是真正接触这些虚无民的人，就算要参考资料，他也不会谁的话都记在心里。
俊美的虚无民战士像在确认贝因加纳确实在这样想，他嘴唇抿紧，颜色独特的眼睛盯着对方看了半天后才微微颔首，表情松弛下来，表示你知道就好。
“统领，我有事情禀报――啊，贝因加纳大人也在，晚上好，阿塔。”
卡特利昂的脚步从长廊那头响起，他走过来对两人简单行礼，附耳在赞沙玛尔边上说了些什么。贝因加纳非礼勿听，后退了两步，等他们说完，见黑发男人一副含混的神色，想要说什么，又忍住没说。
法师了然，“如果是你们族内的事情，不需要知会我。今天我还有些剩余的工作，先回去了。”
卡特利昂在看到主上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后马上说，“怎么办啊统领，让见吗。”
赞沙玛尔睨了他一眼，“当然不。他们已经不是拉塔古恩的眷族了，没有觐见阿塔的资格。”
“可是毕竟我们当年也没正式把海妖逐出眷族的行列吧……厄、”年轻的战士见统领看自己的眼神愈发不对，连忙说，“我、我我我是没经历过那些，是艾斯大人告诉我的，他说自己有资格见阿塔。”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赞沙玛尔挥手走远，但中途又回来了，像是不能彻底放心，问卡特利昂，“人在哪，我去见见他。”
这个见见他说得活像干掉他，但卡特利昂也不敢忤逆统领，指指西城墙蓄水池的方向。
想到要去外城，赞沙玛尔想起来件事，交给卡特利昂去办，“外城有个叫沙吉的，你去处理。”
“嗯？人类吗？他犯什么事了？”
“说我们坏话。”
“哦。”卡特利昂听了，兴致不是很高，说他们坏话的太多了，以前他们都懒得一个一个教训，但既然统领发话，那就直接利索点搞定吧。
赞沙玛尔想了想，又说，“他也说了阿塔的坏话。”
“！”卡特利昂眼睛亮了，摩拳擦掌，污蔑主君怎么能行？他看来要好好“款待”一下那个万恶的人类了。
“去吧。我去见艾斯。”
海妖，有美妙的歌喉和曼妙的体态，拥有魅惑他人甚至制造幻境的能力，半人半鱼的海中妖精，星洲邪魔的一员。他们居住在极东海滨的母戈暗礁，距离拉塔古恩不远，曾因为是“邻居”，成为了这座都城的眷族。
星洲土生土长的种族都并非智慧生物，海妖如何诞生连神话传说都没有流传下来，赞沙玛尔对他们印象的体现在这些家伙派不上什么用场上。星洲的河流很少，没有因大战蒸干的那些也早已遭到污染，一切生物都不能存活。海妖在水中的灵活和潮汐法术的专精对应的是他们在陆地上一无是处，即使他们能将鱼尾化为双腿，也是要向大海许愿后无法再恢复的单行票。
海妖一生只有唯一一次能向海洋选择是否舍去鱼尾化作双腿登上陆地的机会。
海妖的首领艾斯就是那些弃尾者中的一份子，毕竟海妖在过去仍属于这座城市的时候常常需要受到召见。拉塔古恩背靠的山壁后方就是海洋，但城内并非各处都有水源，这种情况下累赘的鱼尾不可能方便得了。
西城墙的蓄水池是外城的流民都不会接近的地方，都说这里闹鬼，看似清澈的水池会突然浑浊，有怪物出现把人拖下去撕碎之类的传言，所以这里相当清净，只有月光、苍白断壁和一汪宁静得仿佛是一层透明玻璃的水面。
赞沙玛尔到的时候看到一只男性海妖站在水池中，只有光裸的脚面浸没在水里，远看就是一座雕塑大师用来炫技的精美塑像。
那人身披被水浸透而变得半透明的丝质长袍，上半身的衣襟几乎完全敞开，露出平坦宽阔的胸口，皮肤白而光滑，下半身则是裸露小腿的王裙袍尾。海妖濡湿的银白长发在月光下浮现融化的金属色泽，他的眼睛是海洋的颜色，瞳孔细窄，近乎是菱形，虽然脸孔俊美，但气质不如智慧生物柔和，带着深海的进攻性，因此即使美丽也不会给人特别亲近的感觉。
艾斯看到来的人是赞沙玛尔，没有离开水池，微微皱眉说道，“我邀请的是主上。”
他的声音十分悦耳，若是一展歌喉，可能会令无数人为之倾倒。
赞沙玛尔并不吃这一套，海妖的声音和面容都具备魅惑性，对人类是致命的诱惑。介于他们的主君是个人类，无论贝因加纳是不是寻常人类，他都打算从源头杜绝那个人被迷惑的可能性。
黑发男人冷冷地开口，“主上不会见你，滚吧。”
“您根本没把我觐见的请求告诉给主上不是吗，赞沙玛尔大人。”艾斯一步一步走出水池，来到地面上。他赤着脚，衣袍浸湿，勾勒出他颀长优美的身形，完全无法用一般人对海妖的刻板印象瘦弱纤细来形容，只比挺拔的赞沙玛尔稍矮一点。
赞沙玛尔冷笑，“你是想蛊惑主上拯救你的族群？被捕猎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逃回深海呢。”
“若他是真正的阿塔，怎么会被我魅惑呢？”艾斯眨了眨眼，纤长睫毛在月光下投出一片阴影，水珠从他眉间滑落，顺着下颌淌过敞开的胸口，“我的族人前几日被那些商主派来的捕鱼人抓走了，我想请主上帮我夺回他们。”
赞沙玛尔想说他在做梦，然而这只海妖的表情极为认真，“只要主上能够实现我的愿望，我愿成为他的奴仆，终生侍奉。我的族群也会回归拉塔古恩眷族的怀抱，供阿塔差遣。”
海妖的态度稍软了下来，他看着满脸不屑的赞沙玛尔，直视他的双眼，轻声请求，“赞沙玛尔大人，我们会派上用场，请代我转告主上这些话，好吗？”
黑发男人嘲讽地笑了，“你们不过是因为虚无民重新拥有了主君，就迫不及待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