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了，修玛。”
贝因加纳知道说出这句话后会发生什么，即使他正用目光注视的这个男人脸上还带着没能理解它的困惑。
“还记得我之前说还有最后一个秘密没告诉你么。”贝因加纳稍微理了理自己的衣袍，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但是赞沙玛尔这时的表情却凝重起来，他有十分不好的预感，关于贝因加纳接下来要说出口的事。
“我的时间不多了。”
金发青年尽量用平和的语调把话说了出来，但他依然下意识移开了视线，把目光从对面那双夜霞般的眼睛上挪开，看向了别处。
他就连口齿都不愿太过清晰，像第一次演讲时怯场的说客，“五年，或者更短，我的生命就会走到尽头。”
贝因加纳嘴唇张合，在疼痛的呼吸中心想，看啊，说出来也没那么难。
“……怎么会呢。”
也许是被这种气氛感染，赞沙玛尔的声音也变得很轻，他维持着略微僵硬的笑容，以为贝因加纳在跟他开一个不好笑的玩笑，小动作特别多地伸手比划了一下，“你看上去健康极了，我可没听说过神民寿命短。”
相反人类神民跟古因海姆原住民相比算得上长寿，毕竟卡辛铎尔那边的神很挑剔，选择眷族的时候不愿意找那些一眨眼就会入土的，所以背面世界的人类活个一两百岁不算是稀奇事。
赞沙玛尔立刻就想到一定是上次的风波后虚无之神的影响还在，k一定是对贝因加纳说了什么蛊惑的话语。
黑发男人立刻道，“别听信k的话！你现在好好的……”
“我等待这场注定的死亡很久了，修玛。”贝因加纳上前拉住赞沙玛尔的手，发现对方的掌心温度也变得低了很多，甚至有点冰冷。
“凿开自己的脑子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现在只是索取的时刻就要到了。没那么快，我不会下一秒就死去，我说了还有几年――我还能陪你一阵子。”
赞沙玛尔下意识挣开主君的手，贝因加纳的神情过于平静，好像早就把这些话在心中酝酿再三，似乎这只是一个冰冷的告知，而非想要他的反馈。
成为他们阿塔的这个人怎么会轻易死去呢？他会成为他的神，他的光，他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也将在未来成为描绘他人生线条的全部。
可是现在，这个人说他要离开了。
赞沙玛尔不愿相信，他不可能相信。
“我知道这次同调给你造成很大的负担，让你以为自己的寿命会变短……贝因，你不用怕自己没有退路，我已经找到办法，我能用碧霜缓和你和拉塔古恩的连结，我能做到！”
赞沙玛尔想说自己只需要一点时间就能掌握要领，他有自信让贝因加纳不再痛苦，几天前的事不会再发生，他的主君不会再失去任何人。
然而这些话还没从他嘴里说出来，贝因加纳缓慢地摇了摇头，“修玛，听说我。”
湛蓝晴空似的眼眸对上以刻奴亚黄昏的眼眸，贝因加纳趁着赞沙玛尔抿紧嘴唇沉默不语的当口轻声道，“我准备了一个法术，传奇等级，可以让阿卡什恩来施法。我会解除我身上的防护，包括精神海凝爆，来确保这个法术作用在我身上，它是你们接下来五千年牵制住洛斯特的砝码。”
赞沙玛尔听到开头就知道这个法术绝不会带来一个温和的结果。
“……别再说了。”
“它的作用其实很简单，只是我们的对手很棘手，所以我需要把它的原理弄得复杂些。”贝因加纳没有理会赞沙玛尔的拒绝，强硬地将法术效果告诉他，“它能彻底、不可恢复地毁掉我的躯体，具体什么时候毁掉需要你来判断，修玛。”
黑发男人将绛紫的眼眸转向贝因加纳的脸，他希望自己的听错了，否则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会说出这种残忍的话来？
而贝因加纳此时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即使是勉强的笑。
“等我死后，把我的身体放进遗忘之棺，那里是连神都干涉不了的地方。”
贝因加纳・翡银将会向灾厄“妥协”，交出自己的躯体作为洛斯特降临的器具，只是有期限和条件，有‘租金’。
“如果一切顺利，洛斯特答应我的条件，按捺住来到现世的冲动，那么我身上的法术不会发动，五千年后把躯壳交给他。”
贝因加纳与拉塔古恩的同调会在这里止步，因此以现在的限度洛斯特无法对城中的人怎么样，他不需要担心谁会就此被报复。
如果局势停留在现在这一刻，魔城拉塔古恩便会一直作为星洲无形的恐怖为大陆人所忌惮，只要贝因加纳再加上几把火，让洛斯提斯以西的国度失去进犯的勇气，星洲在变得孤独的同时也会安全无虞。
更何况古因海姆诸神为了世界存续也必须出手约束自己的信徒，贝因加纳会让k们保驾护航，毕竟这是k们的世界，能坚持多久要看诸神的意志。
然而赫格的血债不可抹消，他同样不会让k们称心如意。
从虚无之神洛斯特手中拯救世界？他的确会这样做，但他不会保证k们高枕无忧到永远。
这个世界终将毁灭，在他所有爱着的人逝去后。
“永恒，这对于我这样的凡人来说太遥远了，我一眼能看到的未来只能囊括你死去、或者最多道兰提尔死去的那个时刻。他是你们中年纪最小的不是吗，那应该够了。”
贝因加纳・翡银是洛斯特唯一的选择，为了达成自己来到地上的愿景，魔巢的主宰只能在贝因加纳给予的选项中选择：要么现在就彻底失去降临的唯一通道，要么再等待五千年，等到贝因加纳熟识的所有人、所有虚无民离开这个世界，洛斯特便可以自由地占据他的身体，那个时候无论是创造新的种族填满魔巢还是毁灭世界，都已经跟现在的人无关。
“我可以用我的……尸体约束洛斯特五千年，等到你们都不在人世，他想怎么样也不是我能干涉的了。”
贝因加纳的灵魂那个时候应该已经彻底湮灭，连渣滓都不剩了吧。
贝因加纳・翡银将“完美”达成赞沙玛尔的期待。
虚无民预见神的重新现世会导致他们无休止的战斗和彻底的灭亡，那么就用贝因加纳留下的躯壳“威胁”洛斯特不能伤害他的造物，必须让所有人可以安然地寿终正寝。
赞沙玛尔是那个监督者，他逝去后可以将发动法术的“开关”交接给道兰提尔，确保谁都不会被遗落。
贝因加纳甚至保证了至少这个世界在五千年内不会被灾厄所毁，他认识的所有人都可以在一个健全的世界度过一个轮回，甚至几个轮回。
以目前洛斯特只能在贝因加纳耳边喋喋不休，除此之外难以做到任何事的情况来看，缺乏身躯的虚无之神在现世和三神的压制下威胁不大，留下毁灭尸骸的法术只是以防万一。
――赞沙玛尔，将成为他的守墓人。
面对现在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的男人，贝因加纳的目光变得格外心痛，其实他也可以选择像先世那样用身体关住洛斯特的意志，至少这样他还能用这双疯癫的眼睛看到赞沙玛尔。
可是他不如古里亚涅那样有勇气，那么漫长的折磨他害怕自己撑不下去。
赞沙玛尔却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他终于开口，带着万般的不理解追问道，“可你为什么不选对我们来说最好的那个结局呢。”
他抓住金发法师的肩膀轻轻摇晃，“取代k，成为我们的神，永远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