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探视
殷飞没有预料到这一次见面。
直到沈声笑着和门外的财团人员打完招呼走进门内,在他面前的桌子对面坐下,面前被摆上沏好的红茶,殷飞才终于回过神来:
“你是否听说过良禽择木而息?”
“什么?”
沈声刚刚坐下来,正一只手端着茶杯,却被这一句话吓了一跳差点把茶水都洒出来,“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这会儿殷飞终于像平时一样挑了挑眉,放松的往椅子后背上一靠,不得不说,当熟悉了之后,每次看他顶着一张娃娃脸做出这种动作来,都给了沈声一种相当强烈的违和感。
他看起来状态尚可,沈声没有看到身体上有什么明显的伤痕或者别的什么痕迹,不过他的精神看起来就没那么好了,虽然他已经尽力做出了一副随意的样子,但还是难以掩饰眉眼之间深重的疲惫和倦意。
他大大咧咧的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热茶,毫不客气的给自己直接灌了一大口,“啊,舒服。”
他颇有些满足意味的长舒了一口气,把茶杯重新放回到桌面上,他同样也在审视着沈声,他对于沈声远远没有现在看起来的这么信任――在来到这里之前他是百分之百信任对方的,但是亚哈古尔财团的力量实在过于难测,他能相信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相当长时间的A和颂歌不会被影响,但是对于年纪尚小的沈声却难免有些不太放心。
他的担心自然不无道理,沈声也不敢说自己就真的完全信任殷飞,只是凭借某种难以言喻的直觉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而已。
殷飞摊坐在椅子上,他看起来随意的有点过分了,硬生生把这把平平无奇到有点简陋的金属椅子坐出了一股老板椅的味道来,他翘着腿和沈声说话:“哎,你刚才一进来那样,我还以为你跳槽了呢。”
“怎么会。”沈声摇摇头,却也不禁为刚才殷飞的这句俏皮话逗得露出了一点笑容来,他指了指自己衣服上的名牌,“我也就是个试验品。”
他这话说的倒是实在的过分,殷飞点点头没有加以评论:“那你这么来看我,不要紧?”他的目光若有所指的瞥了一眼仍旧在墙角的天花板上闪着红光的摄像头。
沈声也看了看那个摄像头,然后摇了摇头:“没关系,只是看一看的话没什么问题。”他重新将目光转向殷飞,“部长,你现在看起来可不算太好。”
殷飞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自顾自的给自己又重新倒了整整一杯茶灌下去,他喝茶的动作让任何一个品茶大师来看到,只怕都要指着他大骂他暴殄天物。
“失眠,做噩梦,分不清时间。”
他用相当简单的词汇概括了自己现在的状态,“差不多就那样吧,你应该比我熟悉的多,这些人一天到晚都开着灯,也没个表什么的,我都不知道现在过去多久了,不会到时候等我们出去都十年了吧。”
他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显然精神状态还没有糟到一定程度,看起来不像是被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实验的样子。
恐怕还是担心自己的精神状态要更靠谱一点。
“哎,不说我了,左右我也就这样,只要我足够废物,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他简直可以说是无赖的一摊手,丝毫没有任何当初作为亚洲总部部长的威严样子,“你们可得好好活着,我现在可就靠你们养着了,我的梦想可不是留在海里喂鱼啊。”
这话成功的让原本只是习惯性带着笑容的沈声真的笑了出来,他摇摇头,“你这打算倒是不错。”
殷飞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我也就是个附赠品,人家以撒董事长先生根本看都看的看我一眼,毕竟嘛,我什么天分你们也知道,那是没救里面的没救,只要我足够废物,就没人能利用的了我。”
他说完这一番话,丝毫没有任何的不好意思,反而相当深以为然又颇为自豪的点了点头,他理直气壮的样子简直让沈声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才好。
他只能喝了一口茶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事实上,哪有殷飞说的那么轻巧。沈声很清楚殷飞现在这幅样子的原因,他一进到这个房间里就能明显的感觉到这里和外面走廊的室温差,尽管已经开始升温,但是这个房间却依然可以用寒冷来形容。
方才殷飞也已经说过了,财团的人不会给房间关灯,更不会有人给他提供时间作为参考,也不会让他平稳的睡过去。
尽管没有在物理层面上做任何事,但是这些行为显然与严刑逼供无异,殷飞能坚持了这么多天仅仅是看起来有一点疲惫,已经可以说是意志力惊人的结果。
但是沈声没法帮他。
假如他用配合实验去要求以撒,对方一定会相当痛快的答应――事实上,这原本也是以撒的目的。
他允许沈声去看殷飞,他有意让沈声看到自己朋友所遭受的悲惨待遇,以此期望沈声的心软,以此付出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利益。
每当你从他的手里得到什么,那都将是包裹着毒药的糖果。
以撒给了沈声的感觉,就像是象征诱惑的蛇。
面对他的时候,绝对不可以有任何的欲望和多余的贪心,因为只需要一点点的动摇,这条蛇就会悄然给出诱惑,一步步引领着你走向深渊,直到某一天骤然发现,你的背后早已空无一物。
沈声不能为了这种事和他交易。
没人比他更清楚实验带给他的负担有多重,在两天前进行过试验之后,直到现在为止,他都还完全无法动用属于自身的惊人灵感,现在的他就同普通人无异,那些属于深海的恐惧已经悄无声息的在精神的世界中占据一角,并且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扩大的机会。
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起码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是这样的。
沈声把自己当做一个有限不可再生的消耗品,每一次实验都是一次不可逆转的损毁过程,他做不到起死回生,生命也只有一次,他珍惜的很,他必须用自己仅剩下的所有的一切,换取一个最好的未来。
起码此刻,他实在很像他的生父。
最后还是殷飞先打破了沉默:“你能来看我的时间应该不多吧,下次别来看我了,去看看沈女士,再不济看看颂歌那家伙也行,别来看我了。”
他在劝沈声去寻找更有利的人选,而非在自己这样一个现在帮不上忙的人身上浪费机会。
他推开的是自己难得的一点休息和喘息的机会,但他看起来却并不觉得如何难过,他甚至仍有闲暇大口大口的喝着热茶向着沈声打听其他人的消息:“A怎么样?他是不是又要闹自杀了?”
这话沈声确实是没想到,从来到这个房间里开始,殷飞就一次又一次的让他觉得出乎意料之外,A的自毁倾向在他嘴里成了有点闹着玩性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整件事在他的嘴里仿佛都变的轻松惬意了起来。
他和这座基地,这个没有温度的深海截然不同。
沈声本就是一个相当阳光爱笑的人,在这里待了一周多的时间之后都难免沾染上了些许属于深渊的阴沉气息,殷飞这么一开玩笑,他总算是久违的找回了自己往日的心态:“是啊,又在闹自杀。”
他好像暂时的忘却了自身目前所处的位置,也忘记了当前所面临着的疯狂和危险,就像是任何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一样,和朋友喝茶聊天:“没办法,毕竟是自己家的人,闹自杀也只能哄着。”
这种像开玩笑一样的调侃A还是头一次,不过感觉并不坏。
对面的殷飞也挑了挑眉,“这就已经是自家人啦?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
他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瞥了一眼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研究员:“看起来时间是不是好像已经到了?我们的大红人也该走了,我们下次在外面再见。”
他这话说的笃定极了,就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他们离开这座基地之后的模样一般,没有表现出丝毫对于即将面对的一切的忧虑和恐惧。他看起来也并没有类似于不舍的情绪,只是在沈声站起来的时候拍了拍的他的肩:“年轻人好好干吧,部长看好你,回去给你加工资。”
“那我就提前先谢谢部长了。”沈声站起来,将椅子重新插回到桌子里,他的表情没有半点破绽,丝毫看不出他的口袋里已经多了一张纸的痕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