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我知道,待会我说的话你可能不会相信,但――”
“你说什么我都信。”他截断她的话,认认真真,并非说笑。
江沉阁整理了一下复杂的情绪,这才缓缓道来:“我被封印在瑶山不久后,便有一个声音出现在我的脑中……”
江沉阁将她在封印中得窥天道之事原原本本说出。
包括她如何被天道带去一个与沧云十三州截然不同的地方生活一段时间,如何在天道的指引下凑合楚孤霜和古雪,如何尽心竭力地为前任们付出,只为换取好感值。
尘埃在光亮中飞舞,偶尔落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跳跃。
“我知你可能不信,但天道告诉我,我们的世界不过是一个话本,你和古雪才是真正的天道之子,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霁光回想起当初在梓州府的事情,“所以这就是你将我推给古雪的理由?”
她没有说话,答案不置可否。
“阿阁,你真的能将我舍弃……?”
江沉阁笑了笑,指着自己的心脏说,“我也曾紧紧不放,可换来的是伤痛。”她深吸一口气,自信坦然地道,“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命不该绝,天道也没有那么神通,你霁光是我的!”
霁光扬起笑容,“好,都是你的。
不过这天道着实有些古怪,或许你可曾听过心魔?游离于尘世间,没有实体,只能借住宿主的肉身存活,不断地刺|激宿主,放大欲望,最后令人疯魔,行尸走肉,听它指挥。”
“不,不可能是心魔!”江沉阁激烈地否决,但转念一想他说得不无道理,“或许它比心魔更有自主意识。
流殇秘境中我被天道设计,它从没想过救我,只是用活下去的饵诱惑我为它做事,我命不该绝后,天道的声音在我脑海中重复,直到我发现用无情宗的功法可以屏蔽它,但也不能完全屏蔽,它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我的脑中,若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应该是我去天之涯上天界时。
我怀疑,它既然可以进入我的灵识,自然也可以进入其它人的灵识,而封锦假装失忆骗过我,正是因为天道在帮他打掩护。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回去查清。”
天道就像是她的肉中刺,她仿佛已经抓到了乱麻的线头,沿着这根线头找寻下去就能发现事情的真相。如今天道和天界有了关联,她想报仇雪恨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突破口。
“那我随你一起去。”
“不,你伤在心脏先养好伤。况且天道曾跟我说过,你和古雪乃天道之子,若是你们其中之一有个好歹,整个世界都将倾覆。”
霁光轻笑,“原来阿阁暗中早就想要我的性命。”
江沉阁没有否认,那时她的确是恨大于爱。
霁光叹道:“往后我的命都是你的,你想如何就如何。”
她受宠若惊,狐狸眼一瞪:“我可不敢随意处置。”
“呵,真不敢相信个人的性命能牵扯整个界……”霁光流光潋滟的眼在晨曦中微眯,天道能骗阿阁一次,焉知这句话是不是同样的欺骗呢?
江沉阁的目光落在他搭在桌上的手背,“说到你,我一直很好奇你手背上的伤疤是从何而来?”
他可以轻而易举抹去自己背后的疤痕,手背上的疤为什么还会留下?
“你是说这个?”霁光抚上右手手背,目光悠远,“说起来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江沉阁拧眉,她思来想去都不记得,正襟危坐想听他作何解释,结果他却止了话头。
“想知道?等你平安回来我就原原本本告诉你。”
“嘁。”江沉阁无所谓地翻了翻眼白。
霁光眼神柔和,仿佛看见当年挠伤自己还神气洋洋的小狐狸。
真是长大了。
翌日,江沉阁与长琴师兄道别,长琴想和她一起回去为当年惨死在天界中人手下的同门报仇,但被阮影和江沉阁劝住了,他在妖魔界有了牵挂,不是可以说走就走的人。
江沉阁回去时不忘带上小鱼星玄,在妖魔界的山巅裂隙与长琴挥手道别,霁光没有来,仿佛她只是出一个远门。
他人未至,却捎来了一枚灵戒,戒指里的空间阔大,将一座青绿小山放入都不为过,里面堆满了各种奇门遁甲、神兵利器、疗伤圣药,甚至还有可口的点心、清甜的花露。
将那枚灵戒戴在无名指上,江沉阁带上星玄穿过裂隙。
*
灰色的天空下芦苇荡寂静,河水湍流不息,江沉阁抱着星玄出现在岸边。
她还记得上一刻自己走入界面裂隙,裂隙中空无一物,白茫茫的一片,一阵眩晕后,脚下有踩实感,睁眼便出现在无名河边。
怀中星玄缩进黑色的斗篷里,只露出宝蓝色的发丝,像一只缩在保护壳里的乌龟,闷闷不乐,害怕一出来就受到伤害。
自从那一日说清后,星玄便不再与她说过一个字。
他怨恨自己也罢,总比一直瞒着他要好。
江沉阁蹲下身,就要将他连同黑斗篷一起放入水中。既然星尘能在药宗水云居的湖泊找到她,想必他们鲛人族自有穿梭河流湖泊之间的办法。
斗篷的一角坠入水中,一只带着珍珠光泽的手臂从黑鸦鸦的布料中伸出,拽住了她的手腕。
“阿阁,我不想走……”若有似无的哭腔从斗篷中钻出。
江沉阁扒拉开,果然见他一双盈盈泪眼,“我以为你恨极了我,连一个字都不愿跟我说。”
“我怎么会恨你,我是――”后面的话被咬住下唇,生生止住。
“过河费一万灵璧。”远处摇摇晃晃驶来一只小船,船头的老翁撑篙吆喝道。
船停靠在岸边,果然是那曾经渡过自己的老翁船夫,她抱着星玄直起腰,好笑道:“之前你还是一百灵璧,怎么现在又翻了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