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田序一周没来了。不仅白天向然不在家的时候不来,晚上向然下班回家后他也没再来过。
向然感觉很矛盾。他一边想着不来也好,一边想着这货会不会像之前一样,渗个几天又突然出现吧。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希不希望看见田序,但是不论怎样,他都希望是对方来替他做出决定。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生活却变得无聊透顶。或许是心里还在期望着见到田序,向然自欺欺人地想。反正田序也不会过来了,那他也没必要找茬儿躲出去了,于是向然便留在了家里。
小卖部已经全权交由李秀芳来打理,向然没有理由再出手干预。可他实在闲得难受,便重操旧业,申请替李秀芳去给村民送东西。
李秀芳不好意思麻烦向然,推辞说你歇着吧,我去送就好。
“一周没见老邻居了,”向然瞬间便编好了借口,“我顺便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因为李秀芳知道向然跟村里经常照顾他生意的人关系很要好,她便是其中一员。接手小卖部的时候,向然没有强求,但也提了一句希望她能帮衬那些实在行动不便的主顾。李秀芳只是走多了、站久了会脚疼,还没到走不动道儿的地步。刚刚五十岁的她,正是有一膀子力气没处使的年纪――不过是骑车在村里绕两圈的事情,做的同时还能捞得个好名声,她何必拒绝?
正是因为接替了向然去给村民们送货的工作,李秀芳才知道大家有多稀罕向然,因此她不再推辞,笑着对向然说:“快去吧,张奶奶快想死你了!”
向然讪笑着离开。他感到羞愧难当,因为自己打着无私的旗号,干着自私的事――他想借着送货的契机,偶然路过一下田序家。如果能够看见田序的话,那就不虚此行了。
然而他没能如愿。田家院门紧闭,连窥得里面一丝景色的机会都不给向然。
扫兴之余,他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下贱:一边想着把人推开,一边又偷偷期望与对方不期而遇。
他偷偷回到家里,走的侧门,从后院直接进入里屋,避免接触李秀芳,被人问东问西。
次日是周日,向然依旧无所事事。他坐在不大不小的床上发呆,寻思着该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u>_,O,’,,
或许可以买一只小狗。家里很久之前养过,失去妻子的向嘉安也失去了照料动物和花草的心思,幼小的向然自顾不暇,更是没有能力去照顾比他更小的生命。他不知道那条狗的最终结局是什么,就记得有一天放它出去之后,它就再也没有回来。跑了或是去人家的话倒还好,就怕成了他人的盘中肉……向然当时难过了一段时间,却也因此给向嘉安提供了冲他撒气的理由,所以他也只是短暂地悲伤了一下,很快便不再惦念那只小狗――至少不表现出来自己的惦念。
狗没了,后院的菜园子早已荒废,家没个家样,现在只剩下了向然一个人。
他想过离开,就像与向嘉安决裂那几年时一样,在陌生的城市,过着不用太过在意别人眼光的生活。可是,之前是为了赌气,再加上正处于冲动的年纪,一走就是好多年,心里舒坦的同时,身体是无处言说的疲惫。如今他已过而立,又因照顾病人而被磨了一年的心性,早就没了当年的闯劲儿。
走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他已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了无牵挂?
那田序就算什么?
是凛冬过后的春季,冬日里的暖气,让人惬意,充满希望,却也知道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倍觉珍惜。
他也做过天长地久的美梦,但是总会被现实喊醒。田序玩玩而已的本性,他家里人对他与女人结婚的期许,还有世人对两个男人相爱的偏见……这些向然都可以视而不见,就自私放纵这一回,管他结果会如何。可是,他不敢。他不是明知自己恐高还挑战蹦极的毛头小子,他有太多的顾虑,导致他故步自封、裹足不前,却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算了,想他干嘛,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向然起身穿好外衣,拿上车钥匙,准备去镇上逛一圈:如果有缘,就买一只小狗回来。
之前是谁来着,说要把家里母狗下的小崽给他?对了,是田序。绕不开的田序,不论怎样都会想起的田序。据说母狗压根没怀上――白来的小狗没戏了,连说要送他小狗的人也吹了,向然想,这大概就是因为没有缘分吧。
向然买了一条白色的小土狗。刚断奶,还不会汪汪地叫,只会小声地哼唧,圆滚滚的,说它是小猪也没什么问题。狗子个头儿虽小,胆子却很大,站在电动车的车筐里,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飞驰而过的街景,全然不知什么叫作害怕。
小卖部盘给李秀芳后,向然便锁上了连通里外屋的房门。他带着狗回到家中,特意走前门去店里跟李秀芳打了声招呼――里屋突然多出来一个带响动的活物儿,他怕吓到对方。
小狗白白胖胖,又活泼讨喜,刘秀芳没有讨厌它的理由。见狗太小了,她更是心生怜悯,跟向然说以后上班了可以把小东西放在店里,她愿意代为照看。向然感谢她的好意,但是担心这小东西正是长牙的时期,难免会祸害店里的东西,因此回说平日里还是关在他屋里比较让人放心。
狗主人都这样说了,作为外人的李秀芳也没有继续指手画脚的必要。只是这狗子她越看越稀罕,稀罕得自己都觉得奇怪,就好像早就认识它一般。下午回家给她老伴儿弄饭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稀罕向然家小狗的原因:那小玩意儿跟文静家养的白狗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向然下午去钓鱼了,带着他家的小狗。
他没打算带上这个刚断奶的小家伙。溪水边冷,水深又足以没过小狗的身体,他怕刚花的钱就打了水漂儿。奈何这小东西太粘人,似乎知道了向然是它以后唯一的依靠,所以寸步不离地跟着向然,甚至连他去厕所的时候也紧随其后。
可爱又可怜,虽然无法沟通,但好歹也是个伴儿。向然找了一块毛巾,垫在车筐里,将小狗放在了毛巾上:万一它冷了,还能用这个来保暖。
三月末的鱼情和天气一样,令人捉摸不透。好在向然的目的是为了打发时间,而非满载而归,纵使鱼护里空空如也,他也只是有一点点失落,没有太过难过。
小土狗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水,兴奋,却又恐慌,具体表现为它会用前爪去撩溪水,触碰到水之后又嗷嗷乱叫、连滚带爬地回到向然脚边;没待多一会儿,又跑回去试探水的深浅。如此反复数次,直到确定了安全的范围,它才尽情地踩起水来。
向然觉得狗很有趣,却也觉得它很捣乱――弄出太大的动静,吓怕了本就不多的鱼。并不算高的气温,再加上被打湿后失去保温作用的狗毛,冻得狗子连连打颤。向然当机立断,唤回小狗,用毛巾将它裹住,胡噜几把后,将其放回车筐里。
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溪水,绵延至远方的绿意,空灵而悠长的鸟鸣,在这其中,风也变得识趣,吹得很轻,娓娓道来它一路上听到的故事,拉长了向然的思绪。
岸边的山石树木逐渐变得暗淡,为了凸显水面中夕阳的美丽。可惜天上没有云彩,太阳失去了舞伴,兴致大减,很快便退下了舞台。
只给向然这个观众留下了一片黑暗。
其实还能再钓一会儿,毕竟向然戴了头灯,也习惯了夜钓。只是车筐里的小狗哼唧个不停,甚至多次试图“越狱”,用爪子抓挠车筐,发出“沙沙”的响动,以此来引起向然的注意。
对了,他现在不是孤身一人。
向然迅速收拾好渔具,回到车旁,揉着小狗毛茸茸的脑袋:“饿啦?”
小东西摇晃着尾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小声地哼唧了一下。
“行。”向然抬脚上车,看着筐里的小狗,“坐稳了,咱们这就回家。”
家里有人的李秀芳不比向然,六点多她便会关门结业,回去和家人团聚。此时已是晚上七点有余,向然认为李秀芳已经走了,他也没必要去前门跟人打声招呼,说自己已经回来了,便直接绕道前往侧门,从后院进入家中。
锁上电动车,抱起小狗,快步走向房门,掏出钥匙开锁,向然连帽子上的头灯都没摘,进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小狗准备晚餐。
小家伙是真的饿了,将脸埋进装满狗粮的食盆里,大口大口地吃着自己的晚饭――吃的同时还不忘哼哼唧唧,也不知是在表达什么。
向然本来不觉得饿,看着小狗吃得这么香,他竟然也产生了饥饿感,肚子咕咕作响,引起了小狗的好奇心。
“吃你的。”向然拨弄着看向自己的狗头,让小东西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狗粮上。
狗粮的香气萦绕在它的面前,小狗瞬间忘记刚才听到的奇怪的声响,继续专心致志地吃了起来。
向然起身出屋,去给自己弄饭。
一个人吃饭,不用弄得太复杂。幸好还有早上熬的粥,再琢┲前包的包子,向然很快便搞定了自己的晚饭。他甚至懒得端回屋去吃,就着灶台,囫囵吞枣地送下了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