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很疼
又黑又冷。
季声把自己蜷成一团,两手无措地环住小腿,又将下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金毛犬的牵引绳被他攥在手里,而他的肩膀却还在不受控制地发颤。
他很疼。
在出租车上被迫吸入大量的乙/醚,他头痛欲裂。
被手铐拷住手腕,剧烈的挣扎之下,他整只右手都近乎失去知觉。
清脆的耳光扇在脸上,恶劣的言语划破空气,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一切,他骨节发寒。
听着谢知津隐忍到极致而不慎流露出的痛呼,他的心像是被谁狠狠地划开了一刀。
一刀过后是鲜血淋淋,如同谢知津嘴角温热的血。
有人指着那道血淋淋的口子逼迫他睁开眼睛――你看看呐,里面装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季声便再也忍不住,他慌乱地从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站起来,一手拉着季多福,另一手摸着墙想要去做什么。
有人及时拦住了他。
是顾临的声音:“季主播,你要去哪儿?”
“他……”季声喉咙发哑,还带着没有消散的哽咽,却浑然不觉地偏头去“看”抢救室那扇紧闭着的门。
顾临将他拉回到长椅上重新坐下,安抚道:“在做手术了,在做手术了。”
如果不是情况太过危急,素来以冷静著称的顾医生大概不会将一句话重复两遍说。
季声深谙这一点,刚刚缓过来一点的脸色又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他……”
顾临递给他一杯水:“耐心等一等,院里的主任医师都已经叫过来了。”
季声接过那杯水,很快又陷入到长时间的沉默里。
从那所废弃工厂到医院的事情他不太记得了,护士在救护车上给他打了一针苯巴/比妥,他在药物作用下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医院了。
这期间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团乱,期间南乔和林春晚闻讯赶过来,把季多福也带过来了。
顾临怕林春晚怀着孩子会受惊,好说歹说才把两口子劝走。
那时候谢知津已经在抢救室里了。
季声醒来以后就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问:谢知津呢?
第二句是问:谢知津怎么样了?
然后就固执地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一动不动,有意识的时候就抱一抱季多福,没意识的时候就坐在那里发呆,任凭阎迟和顾临怎么劝都不肯回病房里休息。
谁都说不清楚他这样的固执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并不是被人救了一命就感激涕零,也不是因为恩人躺在抢救室里就心怀歉意,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心疼。
在无数个朝夕间,季声竟不知道自己对谢知津的感情已经如此复杂。
在他被谢知津牢牢护在怀里的时候,那种矛盾到极致的情绪终于在一瞬间爆发。
细分拆拓,条目分明。
他终于明白,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谢知津更爱他。
季声分不太清楚时间,但从医院的安静程度和自己身体的疲惫程度来看,估计天都快要亮了。
这一夜于他而言就像是一场噩梦,唯有手腕上被勒出来的伤口证明着这一切的真实性。
他动了一下手腕,尚未凝固的血迹透过纱布露出来,疼痛在一瞬间袭来。
“嘶”,顾临蹙眉看了一眼,立刻叫边上的小护士去拿纱布,又问季声:“季主播,疼不疼?”
“很疼。”季声思索了一下,认真回答。
浅淡无神的眼睛里含着一颗清亮的泪。
――
谢知津被从抢救室里推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他趴在手术床上,被单盖到腰下,露出整片裹着纱布的后背。
是活着的,没有在狠厉的棍杖之下丢了命。
可季声甚至没有到近前去碰一碰他,谢知津就被立刻转入了重症监护室。
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季声和顾临默默地听主治医生陈述谢知津的伤情:“病人左侧的肋骨骨折了两根,肝脏出现轻微破裂,背部肌肉出现大面积的损伤……这种情况还是要再多观察一段时间。”
顾临默默点头表示理解,季声却沉默了一会儿,问:“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主治医生看着季声的眼睛诧异了一瞬,但很快答应了:“可以,但只能隔着门。”
季声就随着顾临一起到了重症监护室,他没有自欺欺人地垫脚隔着玻璃往里看,只是试探着将手指按到那扇玻璃门上。像是要透过那扇冰凉的门,感知到里面尚有余力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季声闭上眼睛,他还记得谢知津说过的话:
――害怕的时候就闭上眼睛,是你闭上眼睛所以才看见黑,而不是因为看见黑才闭上眼。
――我们永远是主动的那一方。
“谢知津呐……”季声用低得听不见的声音说:“你怎么这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