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甘霖壶
第16章甘霖壶
今夜芙蓉园中分外静谧，关风玥与姬灵羽在槐树下盘坐许久也无人打扰。
起先关风玥还有些心浮气躁，每捏一下泥团都刻意分神听听周围是否有脚步声，生怕有人过来发现她区区一个低阶妖物竟然在带尊贵的三殿下玩泥巴，定她一个不可饶恕的罪名，抓她回诏狱之中鞭打折辱。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逐渐松懈下来，因为捏一个茶壶，一个外形精巧对称且内里曲线流畅平整的茶壶，真不是一件简单事。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
姬灵羽变着法儿地把她的那团泥巴先后做出了风筝、鱼儿、水草、兔子的形状，关风玥还是在打磨她的茶壶。
姬灵羽百无聊赖地抚摸着自个儿手中粗糙的泥兔子，瞧着坐在她对面任凭她怎么搭话却连个眼神也不愿意给她的关风玥，眼皮子耷拉下来，嘟囔着：“一个破茶壶有啥可做的，你要是喜欢，赶明儿我让秋粟给你带个一套西域进贡的琉璃茶具过来。”
关风玥不言，抱着怀中已有八九分样子的矮胖茶壶，耐心用三叉戟的尖端贯通茶壶嘴儿。
姬灵羽也早已习惯关风玥的充耳不闻，呼啦啦打了个哈欠后，就地躺平：“本殿乏了，先睡为敬！”
关风玥捏着三叉戟的手指一顿，终于撩起眼皮看她：“地上凉，回屋去睡吧。”
姬灵羽努了努嘴，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关风玥：“现在知道搭理我了？先前干嘛去了，跟你说话也不理我。”
关风玥隐隐叹了口气，默默将三叉戟的尖端从壶嘴中轻轻抽离出来。
瞅着姬灵羽的背影，她先是将尚未完工的茶壶搁到地面，又坐起来探身拍拍姬灵羽狭窄瘦弱的肩膀，姬灵羽也不知是真睡了还是装睡，一点反应也没有，关风玥抿了抿唇，这次换了个说法：“若是你在外面受了风寒，那生辰宴说不准就办不成了。”
话音刚落，姬灵羽猛地坐起身，没好气地抱起自己的泥兔子，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踏上芙蓉园回寝宫的鹅卵石路面，走路的架势似是每一步都想把地面踏碎。
关风玥无奈地挠了挠头皮，轻轻冲她倔强的背影喊了一声：“你想要什么生辰礼物，我到时候送你！”
倔强的姬灵羽停下脚步，静默片刻后侧过半个头，幽幽道：“你能愿意过来我就谢天谢地了，本来也没想要你的东西。”说着便出了芙蓉园门口。
关风玥轻叹一声，也没精力同她继续争辩，默默抱起地上的茶壶又打磨了好一阵儿。
完工后已是深夜，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皮，一手拎起茶壶，另一手把趴在石头上睡觉的小玄捞到头顶放着，小玄今夜在池中戏完水后便一直睡着，不见动静，关风玥只当是它折腾一天累了，也不再吵它，默默回了偏房。
进院门时，关风玥留意了一眼裴子瑜房间，烛火已熄，想必早已歇下，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把贤妃娘娘和国舅身上的煞气顺利消除，回忆起他们二人身上密密麻麻的煞气，关风玥就觉得头疼。
翌日，外头天还未蒙蒙亮，关风玥便醒了过来，床头的小玄仍是熟睡，关风玥轻手轻脚下了床，拿起桌上的泥质茶壶小声往门外赶。
甘霖茶壶捏制雏形后，需得接满一壶新鲜晨曦露水装进去，而后用灵火煅烧壶体方算完成。
院落中，关风玥踮着脚尖，一边捧着揭了盖儿的茶壶，一边轻轻拨弄着树叶一滴滴收集露水，太阳一点一点从地平线升起直至完全从云层中探出头来的时候，关风玥才收集了半壶的露水，而树叶上残留的露水却是越来越少。
关风玥不得不加快速度，采集完一棵树下层的叶子后，又急忙调转阵地，采集另一颗树上的，后来一低头，见草叶上也挂着露珠，便蹲下身一路顺着收集。
当最后一滴露水滴入茶壶，关风玥屏住呼吸，水波荡漾，壶口终于满了。
她赶紧手捧着茶壶回房，生怕撒出一滴水擡眼却发觉不知何时来到了裴子瑜他们房门前，转身正巧碰到裴子瑜与顾临渊出门。
二人手上各自拿着法器，裴子瑜手中的沧澜笛通体翠绿碧透，而顾临渊手中捏着一根铁凿，模样看上去平平无奇。
这是……
关风玥眯起眼睛，视线控制不住盯着那铁凿瞧，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名字——碎天凿。
而后是灵器的详细介绍：上品灵器，破除上品及以下品阶灵器的防御有事半功倍之效。
碎天凿上面的气息很熟悉，关风玥可以肯定，这出自师父之手，或许……当初裴仙君他们入秘境之中，便是为了这个。
“起开，骗子。”顾临渊从她身侧经过，语气忿忿。
关风玥歪了歪脑袋，疑惑不解，为避免顾临渊不慎碰落自己的茶壶，不动声色往旁边退了两步。裴子瑜也从她身侧经过，冲她点头示意了一下。
关风玥想起昨夜他们去探查了贤妃娘娘他们的事情，便问：“仙君你们可有探查出什么？”
顾临渊脚步顿住，显然关风玥这话是撞在他的枪口上了，语气中的火药味几乎要溢出来：“探查出什么？”他一声冷笑，挥了挥小臂上绑着的引煞罗盘，“探查出我们当初救了一个骗子罢了。”
关风玥顿时什么也明白了——他们昨夜没有用引煞罗盘查到贤妃和国舅身上的煞气，认为她在骗他们。
为什么视煞眼镜能看到的煞气，引煞罗盘却不能搜寻出来？关风玥好看的眉蹙起。
裴子瑜与顾临渊渐行渐远，关风玥抿了抿唇，将手中盛满了露水的甘霖茶壶拿回屋中，她一步一步走得格外小心，一滴半点也没撒出来。
将茶壶妥善放好后，关风玥这才得空能挪出手来擦一擦额角的汗，低头一看，原本干干净净的衣裳，不知何时沾满了交杂的泥印和草叶。
她匆忙去屏风后换了身衣裳后又出来。
小玄仍是睡着，方才进来得仓促，门板发出了一声不小的碰撞声，若是以往，小玄怎么也会擡起头来望她一眼，可现在却仍不动如山，小小的脑袋搁在枕头上，四肢平摊着，薄薄的眼皮子擡也不擡一下。
关风玥慢慢靠近床边，跪坐于地面，下巴搁在松软的床榻边上，盯着小玄紧阖的双眼、小小的鼻孔，几乎盯成对眼儿。
她冲小玄光秃秃的脑袋吹了两口气，没反应。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小玄的鼻尖，小玄呼吸不畅，终于缓慢地挪动了两下脑袋，睁开皱巴巴的眼皮来。
关风玥长舒一口气：“小玄，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怎如此嗜睡？”
小玄平摊着的四肢支棱起来，昂首蹭了蹭关风玥的手指，似是安慰，声音却暴露了它的虚弱：“邦──”
关风玥抿了抿唇，都怪她在秘境中时没有多加询问小玄的事情，不然也不至于对小玄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
“那日在牢房中，你被抓走后，国舅有没有伤害你，才导致你如此虚弱？”
小玄摇头摇头，视线注意到桌子上的胖矮茶壶，于是支起身子，昂起头，张开嘴巴作出吐灵火的姿势，半天却连个火星子也没冒出来。
小玄显然有些着急，迈动四肢匆匆往前赶，中途步子一个不稳堪堪从床上跌了下来，它急忙将四肢头颅尾巴缩进壳中，意料中的撞击感没有到来，一双柔软的手托住了它下坠的身体。
“你连路都走不稳了，想必也是用不得灵火的，还是先歇息罢，今日……今日露水没有收集全，明日我再试试，你安心静养先。”关风玥信口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双手捧着小玄将它放回床上，轻轻抚摸着小玄的龟壳哄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