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密林中央的通天树底，胡钰欣化作九尾赤狐，稳健而迅捷地沿着粗壮树干向上攀爬。

这还是她成为苏紫缨以来首次显露出原形，虽有些许不适应，但为尽早通过秘境考核，她还是强忍着身形骤然缩小带来的视野冲击，循着节奏用爪子勾住树皮向上攀登。

她亦不知自己攀至了多高之处，只是尚未突破那茂密的树冠，想必还未攀爬多少高度。

途中爪子略有酸楚，胡钰欣便在树干上坐下，稍作歇息。

幸亏她并无畏高之症，否则此刻低头俯瞰地面，怕是要眩晕过去。

她从未爬至如此高处。

歇息片刻后，胡钰欣又继续向上攀爬。

又爬了许久，胡钰欣总算冲出了密林的包围，终于又看见了澄澈的碧空。

视野一下子豁然开朗。

能够自由呼吸新鲜空气的滋味，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胡钰欣站立于枝干之上，眺望着远处的景象。

林海茫茫无际，她已看不见那片湖泊。

她擡头仰望，却仍未望见树顶。

“怎么感觉本王上当受骗了呢？”胡钰欣望洋兴叹，长吁一口气，犹豫着该不该再继续向上。

她不知自己爬了这般久，对完成考核究竟有无裨益。

第一关在那浩渺湖泊中畅游许久，第二关又在这参天巨树上攀爬许久，这奇异的秘境究竟意欲何为？这究竟是在考核何物？考核她之耐心，还是考核她之体力？

然则问题是，她至今虽觉心神疲惫，但身体却无丝毫酸楚，依旧保持着充沛的体力。

这又是何故？

似乎在这秘境之中，她的体力是永无枯竭之日。

这莫非是开了挂？既然有此“外挂”，那考核的意义又在何处？

若若在这秘境里，体力是无法耗尽的话，那便只需稍加耐心一些便能突破关卡，可为何还会有如此之多的妖王通不过考验呢？

这考验的难点究竟在何处？

胡钰欣真是愈发疑惑。

她无奈地摇摇头，然后继续向上攀登。

又爬了一段路，胡钰欣总算是醒悟过来。

她终于明白这两关考验的难点体现在何处了。

虽然体力得到了保障，但精神却无保障。一人若是一直专注于做某件事，重复某个动作，并且身处一个一成不变、循环往复的环境之中，极易心神崩溃。

而胡钰欣此刻便正好达到精神崩溃的边缘。

她已生出了强烈的厌恶之感，她开始把持不住，萌生出一种想要松开树皮，直接在此高度跃下、一了百了的念头。

她头晕目眩，精神萎靡，行动也变得迟缓。

她的耐心已然抵达极限，脑海里顿时萌生出万千个念头，有万千道声音此起彼伏地呐喊着：“放弃吧！你都已攀爬如此之久，却仍未见到终点，这便说明，不管你再如何努力，也仍然无法完成考验，还不如就此放弃，让自己轻松一些，反正考核失败亦不会有什么事。回去吧，回到原本属于你的世界里去，那里没有浩渺无垠的湖泊，没有望不到头的参天巨树，快回去吧。你乃堂堂狐族妖后，都已身处这般高度，拥有全妖族至强的妖力，拥有至高的权利与地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难道玄武族的止水心法真的那么重要吗？比让你豁出生命去拼搏还要重要吗？”

“作为妖族，我等生来便拥有漫长的寿命，拥有强健的体魄和强悍的力气，我等生来就比人族强大，我等为何还要贪婪呢？为何还要因为贪婪而发动毁灭性的战争去谋求私利呢？”

“放弃吧，贪婪是会害死妖的，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了，放弃吧，回到你的封地，去看管好你所有拥有的一切，不要因小失大。”

“妖后陛下，就此停手，然后缓缓坠落吧，枝丫会指引你走出秘境，回到现实。”

“闭上眼睛，松开爪子，缓缓坠落吧。”

“坠落吧。”

***

这些声音在胡钰欣的脑海中久久回荡，不断动摇着她的心志，诱惑着她放弃。

诚然，这些声音所言不错，就此罢休、退出考核，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明哲保身，极为合理。参天巨树根本望不到尽头，考验根本看不到终点。若是再不知死活得坚持下去，不知还要耗费多少精力向上攀登。以胡钰欣目前的精神状态来看，实乃再坚持下去。她已神思恍惚，极易迷失心智，变得疯癫，届时考核未通过，反而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实属得不偿失。

况且，这止水心法不过用来克制她的妖后之怒，细思之，似乎也并非那般重要。只要她日后隐忍脾气，不轻易动用大量妖力，亦不会轻易引发妖后之怒。

胡钰欣这般想着，脑海里那些声音越来越有道理的。

她还真的有点心动了呢。

胡钰欣完全停止了向上攀登，停在半空之中，双眸失神，整个人宛若被定住了一般，木讷迷茫。

天色不知何时突然黯淡下来，夜幕悄然而至，皎洁的月光洒落在胡钰欣身上，将黑夜中渺小的她衬托得更加孤寂又无助。

万物寂寥，树木既不能言语，亦不能移动，无法成为胡钰欣解闷的伴侣，也无法将她从孤寂中拉出。

胡钰欣便就此沦陷于黑夜的巨树上。

她的体力尚未用尽，但精神却已濒临崩溃。

她已经不知该如何抉择。

她来此秘境究竟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