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
执念
晨雾茫茫,天将破晓
伏山簇拥间高墙拔地而起,隔绝城外迷蒙灰雾。一束朝曦破云降世,将金黄倾洒在一方城墙
经年风吹日晒,高城早不复雄伟之势。骤然起阵薄风,城垛沙土便被卷落几许,纷纷散作烟尘
然是如此,时过五更,城门守备军早已整军待发
弩箭在弦,兵刃霍亮
宣州城内家家户户彻夜明灯,劈木打铁声不绝于耳
齐绪修穿过长街,见到灰瓦破墙下人面映红。这座京都千里之外的残旧古城即将挥别安宁,生活其中的子民都在为一触即发的战争筹备
楚国水师逐步逼近,战况焦灼。景州已经向宣州停止派兵,并调往西边霍西郡主城援助
于是宣州在多方是友的情况下落得孤立无援,纵使坐落付云阙,占有地形优势。可奈何城墙老化、军备落后,对上晟楚铁骑无疑是螳臂当车
自不量力……
齐绪修站在城门之上,眺望着刚刚吐露鱼肚白的天边,高风将素白衣袂卷起又放下
他看不清重重云霭后的青山真面,远风捎来雷鼓轰鸣的马蹄声,令人心悸胆寒。可转念想到灯火通明的寻常人家,藏在袖间的五指暗下决心般慢慢收拢成拳
沉闷如雷的马蹄声纷至沓来,迷雾中的人影渐近,密密麻麻,看地守城将士胆战心惊
城墙两旁,隐匿山石草木间的士兵握紧草绳,蓄势待发。马蹄声越来越近,轻散尘土应声飞扬,在一团白雾朦胧间,弥漫黄尘涌袭,昭示着敌方军马已兵临城下
“嘭……嘭……嘭……”
战鼓突鸣,震响山河
号令既发,林间士兵即刻使力,原来松懈的长绳倏地绷紧
乱尘间如常的黄土地腾地裂开长痕,一道道僵直的木绳破土而出,打磨锋利的铁片坠在长绳,在微辉下展露寒光
驰骋在前的烈马来不及止蹄,强壮马身陡然翻倒在地。马儿一声嘶叫,马背上的人也措不及防向前栽去
孙无常始料未及
天旋地转间额角磕破,剧痛阵阵。耳畔鼓声一时间化为鸣音,却从未停息,他眼前还是昏花一片,铺天盖地的箭矢已从天而降
孙无常一下回过神来,几下翻滚错开好些利箭,防不胜防,躲了一支还有无数支接踵而来。情急之下,仓皇失措擡手抓来旁边一人
后者还在胡乱挣扎,下一瞬便被射成了筛子。孙无常躲过此劫,随手扔开血腥尸首
他大口喘息,环视一周,发觉自己的人已被射杀过半
“停下!”孙无常高声喊,“进城!”
下方尘雾在混乱之中渐渐显露原形,齐绪修垂眸一看,发现死伤者全是着着各色各式的粗衣麻布,而不远处未入箭阵的兵队队列整齐,皆戴甲胄
齐绪修暗道不好,忽地举手示意击鼓手
鼓声随即停下,弓箭手收住了弦,在低坡正要行动的士兵也停了动作
怎么回事!?
齐绪修原与孙无常做了交易,让其想尽办法拖住楚国大军。今时给粮,来日招抚,本来计划妥当,孙无常今日就该回撤雁荡山。不料用于应对晟楚铁骑的陷阱,被孙无常踩着了
楚军分毫未伤,孙无常等人却死伤难计
正值左右思索为难时,不远处兵马队列中,“咻”一声穿出冷箭,系着一方红绸,直击城门之上
利箭于数米之外,破空而来,眨眼间狠狠|插进城墙高处石块罅隙间
有士兵前去取下,递上前来
齐绪修打量两眼,神色倏尔凝重
那分明是藏匿于林间,尚未出动的士兵身上所带标志——谢延这是提醒他,这部分人被围困了
但谢延迟迟没动手,是想将其用作筹码,换取剿杀这群山匪的方便
齐绪修垂下眼帘,思忖片刻,再掀起眼时,眸底一片漠然
孙无常仍在高声嘶吼着
“开门!齐绪修开门!他娘的,言而无信,放我进去!”
孙无常见城墙之上的弓箭手收回弓,以为齐绪修退让了。可他急迫等着,城门纹丝不动,不远处却重新响起马蹄重声
“齐绪修!!”
孙无常这下是真慌了神,那马蹄声似乎一下下都踏在他心口,血红溅染了双眸
他原先不信齐绪修,在发觉景州的路被堵住后便打消了回寨的念头,随后妄想先入驻宣州。彼时不仅不用与楚军正面对抗,还能与宣州知府就地起价。若是宣州不同意,靠着几万人马也能搅地宣州天翻地覆,到时候也由不得他们不同意
孙无常想的很美,可当他调转马头赶往宣州,却被晟楚铁骑跟上了。竟是孙无忌与玉千面没能拖到次日,只得咬着牙连夜赶马,一刻也不敢停
可赶到宣州城下,却沦落如今四面楚歌的处境。齐绪修全然不想再管他,甚至放下了家国情结,容许楚军纵马城下,企图联手剿匪
齐绪修漠然旁观城下纷乱
司弦难得见他冷脸,不禁心下一沉,他支支吾吾问:“公子……我们,就不管孙无常他们了?”
“愚不可及,咎由自取。”齐绪修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