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器
法器
瞬息之间,青鸟已将璎珞圈套于颈间,面色沉静如水:“问吧。”
何钰斟酌着要开口,擡眸恰好与对面的青鸟对视。青鸟端坐如松,眼神坚定,直视着何钰。
苏筝注意到,何钰的眼神突然闪烁不定,嘴唇也有些颤抖。何钰闭上眼睛,这次,她没有避开青鸟的视线,只道:
“青鸟,你还认我这个钰姐姐吗?”
这是……心软了?
说实话,她与青鸟多年情谊,若真走到相对无言、刀剑相向的地步,难免令人唏嘘。
青鸟未曾料到她会问这个,紧绷的心情稍有放松。良久,她别过脸去,喉间溢出一声,“嗯。”
璎珞圈寂然不动。
何钰抿唇不语,满室静默。
何钰再度开口,声音很小,仿佛怕惊碎什么。
她擡手扶住额头,泄了气般道:“摘了吧。”
“不用再试了,我信你的话。”
再次对坐而谈,已不复刚刚紧张的气氛。何钰命人呈上茶水点心,派了几个下属看守在屋外。她仍不放心,又挥手布置下隔音术。
“当年,”何钰的指尖在檀木桌面上叩击,发出闷响,“就在后山异响的前一月,爹娘突然唤我去前院……”
本是个寻常午后,何钰闲来无事,坐在绣架前,修补那两只赠给青鸟和青风的荷包,贴身侍女匆匆而来,说老爷夫人有要事相商。
父母拉过她的手,说她到了该出门游历的年岁,三日后便随他们启程。这事情来得突然,时间也仓促,但并非无缘无故。修仙界高门子弟,达到一定年纪,随父母师长历练几月、学着除妖降魔是惯例,许多少年成名的修士都是在此期间打出名号的。何钰去年身体抱恙,这事本就拖了一年,今年去也不迟。
谁知,再次回来,何钰竟听闻青鸟与青风因擅闯禁域而被逐出家门。何钰心中骇浪翻涌——她不相信青鸟兄妹是这样的人。
彼时,何氏嫡系皆知家族秘宝遭到张氏窃取,遂紧闭家族外门,无令不得擅出。表面上,此举意在整肃家风,遣散那些才疏学浅、品行不端的门徒;暗地里,是在严密排查潜藏的内奸。
为避其锋芒,何钰的双亲严禁她再探听任何关于青鸟兄妹的讯息。
言及此处,青鸟忽然插话:“我们离开时,曾托人给你一封书信。你可曾收到?”
“书信?”何钰一愣,随即垂首,“想必也是被那些清查内奸之人半路截获,收缴了吧。”
何钰不被允许外出,也就不知青鸟和青风去向。大半年后,家族才重新敞开大门。安平城内,何钰遍寻无果,开始频繁在后山木屋施咒,想探知青鸟和青风的下落。
何钰本就在符篆咒文上有天赋,将家族的高等术法复刻一遍并不难,可施展时,总是得不出正确的指引。
某一次,何钰依然无功而返,在下山的路上,她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在四周响起,只一瞬,已经足够让她起疑。
何钰不动声色,装作没有发觉,等到下一次来木屋时,她故意放慢速度,和屋外的人空耗时间。这次,她动作迅速,在屋外人做法干扰的同时出手,擒住那人。
她逼问那人来历,他不答,挣扎着要走。何钰故意松手,让他逃跑,悄悄扯下那人身上的物件,再次施展了云篆。
她顺着那一缕绵延不绝的白烟,来到了父亲的卧房。
何钰在房外久久伫立,一番挣扎后,最终没有继续追查。
第二日,她的父亲却比她先行一步,找到了她。
“他告诉我,你们的确没有私闯禁地。那时有一群弟子与你们发生争执,你们不可能是私闯禁地之人。”何钰说道,“可是……”
她深深地看了青鸟一眼:“你们很有可能已经在为策划这次事件之人做事,拿走芙蕖阁上的法器,故意拖住那群弟子,掩人耳目,为盗宝者潜入禁地铺路。”
青鸟:“……”
“这当真是令尊说的?”苏筝诧异,“青鸟他们从未修过道法,怎么会有能耐潜入芙蕖阁盗宝?此举又有何益?这猜测未免太牵强了。”
何钰则道:“芙蕖阁一直由专人掌管,代代传承。青鸟,你的母亲何琼,就曾经是镇守芙蕖阁的修士。”
骤然闻及母亲之名自何钰口中脱出,青鸟眼眸微微放大。
“芙蕖阁只用于放置法器,并不显眼。你母亲因功绩卓越,后来也被委以重任,调任别处。你和青风是她的骨肉,体内流淌的自然也是那一脉的血液,不受阁内禁制的阻拦。”何钰继续说道,“家父说,法器失窃那日,没有人擅自离职,相比旁人,你们更有机会接近芙蕖阁。”
“这只能说明他们说不定有这个能力,动机何在?”苏筝问道。
何钰道:“你们应该知道,家主年迈,早有传位之意。他膝下两个儿子,家父与我伯父,实力相当,不分伯仲。此外,家主还有几个年富力强的兄弟姐妹……总之,传位之事悬而未决。家父的意思是,有人为了这个位子,不惜帮助张氏偷盗自家家族秘宝,以换取张家的支持。这个人与你们有些关系,或许曾允诺事成之后,助你们离开后山,另寻出路。”
“你说的人…莫非是……”苏筝心中一动,脱口而出,“何进?”
何进是青鸟兄妹名义上的父亲,确实算得上是“有些关系”。可是……
“何进将我和兄长赶去后山,自那日起,我就发誓再也不会接受他一丝一毫的恩惠。”青鸟决绝道,“我和兄长不可能为了脱困后山与他合作。”
问题就出在这。青鸟和青风无论如何都不会和何进联合起来。
“我明白,因此只是半信半疑。”何钰轻叹道,“他说,让我不要再去寻找你们,以免落人话柄。家主已将清查内应之事全权交给他处理,我岂敢添乱。我手下的部众,皆是从家父那里调配来的,先遵父命,后从于我。我一人,很难去找你和青风,也就弃了这个念头。”
“那昨日……”苏筝道。
“昨日是我偷溜出来的。”何钰苦笑,“我走时,族会还没有结束,我和一众晚辈都在外厅等候,后堂只有我家长辈在内。”
“所以你没有旁听。”青鸟道。
“没错。”何钰爽快承认,“我是偷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