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噩梦
虽有尚瑶师徒和连竹萱替她们教导阁中弟子,但光靠别人出力自己坐享其成,这种事苏筝和青鸟干不出来。
她们也常去帮忙,连竹萱那边还好说,批阅笔记检验诗书背诵等等都是易事,尚瑶师徒这头就难办了,青鸟天赋奇佳但也才堪堪入门,苏筝的修为高,可在技法上只能算是半桶水晃荡,为了不拖后腿,她俩加紧修炼,每日将手头的事务打理完毕,就一起打坐修习。
与其余弟子不同,她们没去青云阁宗门练武场或是后峰松林的石台上修炼,而是在南青山内山,即苏筝隐居之地。此处设有禁制,除苏筝和她认可之人,其余任何人和妖邪鬼物都会被阵法挡在山外,绕来绕去还是在原地打转,半点进不去内山,不过,普通兽类仍可自由进出,不受束缚。
外头暑气蒸腾,蝉鸣聒噪,后峰虽比山下清凉些,却也挡不住盛夏的燥热。唯有内山深处凉爽清明,尤其是湖畔木屋旁,时不时有清风吹来,穿过对岸摇曳的花海,将香气和凉意送至她们身侧。青鸟素来不喜喧闹,总是一个人独自寻找合适的地方练功,苏筝早注意到了这点,特意带她来了这处僻静之所。
初到那日,青鸟站在湖边,望着漫山遍野的绿意和眼前的一湖一屋,眸子微微睁大,少见地愣住了。
苏筝站在她身后半步,目光却一直落在青鸟的侧脸上。青鸟很少对喜欢的东西表达明确的情感,再喜欢的菜肴也只会夹三筷子,明明喜欢刀剑,也不会去强求讨要,仿佛这些都是可有可无。因此苏筝很喜欢去注意青鸟的眼睛,眼睛传达的情绪不会骗人。
那天,青鸟望着这景色失了神,忽然转过头来,带着笑不小心和自己对视了一眼,苏筝猝不及防看到那双眼睛,她眼眸清澈,好似能看进自己心底。
苏筝心头猛地一跳,想说的话在舌尖转了个圈,只化作一个略显仓促的微笑。
不知道生出了什么样的心思,也不懂自己在笑什么。
这日夜里,苏筝照例来内山,御剑往湖边飞时,她没见着青鸟的踪影。她们白天各自在忙,聚不到一块,夜里一般都会在此见面,有时练得太晚,干脆直接睡在木屋内,紫漪留下的床很窄,只够一人平躺,苏筝就让青鸟睡床上,自己抱床被褥打地铺。
苏筝落地,巡视一圈,进到屋内喊了两声,确定青鸟今夜没来。青鸟向来守诺,要是有什么事务耽搁了,定然会告诉苏筝。她还在纳闷,颈前却有紫光微微闪动,是她佩戴的项链所发出的光芒。
项链不是由金银打造,仅是一根红绳,上面系着半颗指甲盖大的符石。
这是苏筝从紫漪留下的著述中学来的小仙术。在溪水流经的地方寻一颗沾染些许灵气的小石子,将其一分为二,两颗分别滴上她和青鸟的一滴血,再施法,就可制成专供她二人交流的媒介。
直接向尚瑶那样传音给别人,确实更加便捷,符石只能用作两个人之间的交流,传音则是想传给谁都行。不过,传音受交流时间、相隔距离影响,不仅耗费的灵力多,还不稳定,具体得看施术者的功力。相比之下,符石的使用门槛要低一些,适合现如今灵力不深的青鸟。再者,苏筝觉得,有个实实在在连接她和青鸟的物件,自己要安心许多。
苏筝将符石拿在手心,放到耳边一听,里头传来了青鸟的声音,“苏筝?”
苏筝道:“青鸟,你在哪儿?”
“在东殿,刚送走几位客人。”
“客人?”苏筝蹙眉,“是丹心堂介绍来的客商吗?”
“不是,是生人,看衣着像是游方修士。”青鸟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你先歇着,”苏筝听出青鸟声音有些疲累,“我过去找你。”
她御剑而起,不多时来到东殿。青鸟坐在案前,托腮盯着一本摊开的书看得专心,居然不是什么剑谱,是本正经诗论。青鸟见自己来才移开视线,起身上前。
“怎么回事?”苏筝问道。
青鸟道:“今日来了几个人,说他们云游途经南青山,顺道拜访青云阁。”她擡眸看向苏筝,“谈话间,他们几次都明里暗里提及了张氏。说什么…张氏家主最是惜才,若是得他家相助,对门派大有裨益。”
“说起来,”苏筝道,“今日邱芳洲派人传话,说南青山附近有张氏的探子,恐怕是来打探青云阁的。”
两件事凑到一块了。青鸟道:“他们为何突然对我们感兴趣?”
“青云阁刚刚建成,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们注目?”苏筝想了一下,“莫非是因为我们之前治疗了疫病?”
青鸟略一点头,“可能是这个原因。”
按邱芳洲的话,张氏一直是这种行事风格,对名门修士极力拉拢,对于她们这种新兴门派更是不加掩饰。苏筝道:“青云阁立足未稳,当日刺杀你们的凶手也没有找到,不清楚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对你还有没有企图,我们还是少和张氏接触为好,省得引人注目。”
青鸟道:“我明白。”
二人谈了些其余的事务,青鸟忽而问道:“你这两日睡得安稳吗?”
没料到青鸟会问起这事,苏筝撒了个小慌:“床头摆了几颗长丰丸,现在好多了。”
也许是因为暑热,苏筝即使睡在内山,夜里也常做噩梦。这种事尽管闹心,苏筝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她不往外说,本也不会有人知道。可就在某日,她和青鸟修炼完,一同睡在木屋里。夜半,苏筝梦见自己又回到了福利院的铁门前,四处雾气迷蒙,生锈的铰链声刺得耳膜生疼,那种难言的无助感重新困住了她。
无措间,苏筝偏头一看,她……看见了青鸟!
青鸟穿着浅青中衣站在铁门外,发梢上沾着晨露,正茫然地望着墙上“慈爱福利院”的褪色字牌,也望见了苏筝。
苏筝一个激灵,终于意识到这是个梦。
梦醒,她额边渗出几滴冷汗,嗓子发干。苏筝爬起来想去倒杯茶水,却见床上的青鸟睁着一双清明的眸子。
“……”这就有点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