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一众蓝衣司使随着裴珩踏入洛州公廨,来人踩着一地冰雪,缓缓走到姜时愿的面前,眉头一挑。姜时愿的脸上光影骤暗,落下一半阴影,裴珩饶有兴致地看着姜时愿,道:“你就是姜时愿?”
姜时愿仰头看着裴珩,刚想作答,就被沈浔拉至他的身后,沈浔作楫回礼:“不知裴处找夫人有何要事?”
裴珩踩着脚下的枯枝嘎吱作响,“奉魏国公之令,来接姜司使和沈司使回京。这次洛州之行,姜时愿功不可没啊,不仅查清了沈氏灭门惨案,更查出了与暗河关系密切的天外天,要说这其中最为了不起的,莫过于替典狱杀了两名‘绝’字高手。”
“魉和顾辞的死与我无关,况且,此案还有诸多疑点,裴处和顾辞共事多年,难道裴处心中也认为顾辞就是魑?”姜时愿问道。
裴珩摇着扇子,接过李奇邃递过来的画轴:“事实如此,我认不认定又有何用。”
“再说,裴某也不瞒姜司使,顾辞已死,况且身份还是如此不堪,于我乃是天大的好处。自此,魏国公会因忌惮顾辞的身份,不敢再重用他麾下的一处,我二处便可由此成为六处之首。”
“你且说说,这么多的好处,我又何必细查。”
是了,顾辞是魑,与他有大益。
他何必细查?真相而已,远没有利益重要。
“回京吧,我还要等着去向国公赴命。”
裴珩转身离开公廨,公廨门旁已经有三辆繁贵富丽的马车停在此处,马儿不安分地提起前蹄,反挨了车夫一鞭,嘶鸣出声,裴珩心情不错地安抚其马儿,摸着鬃毛,对着众人说道:“国公之命不可轻怠,事不宜迟,还请诸位早些上骄,早日回京。”
众人颔首领命。
“阿浔,我们...要不...”姜时愿刚想邀请沈浔同乘一轿,就见沈浔已经掀帘入骄子,而李奇邃已经陆续踩着脚凳上了同一辆马车,李奇邃临掀开帷幕时,还略有歉意地朝着阿愿看了一眼,指了指轿内,好像再说他是被迫的。
果不其然,听着轿内之人低声下令“进来。”,李奇邃再也不敢耽误,笑着脸走了进去。
而后李奇邃走入轿内,有些不解地看着沈浔:“姜姐姐方才明显是想邀你同乘一轿,你为何非但不领情,还强迫我....两个大男人,接下来三个月的路程要同吃同住在一辆马车里怪变扭的....”
沈浔阖上双眸,静坐在铺着鹿皮绒毯的楠木座上,闻言,却没有言语,只是膝上的拳头更加紧攥。
跟阿愿同乘一轿,事情只会更遭。
昨夜的自己令他惶恐陌生,他不知自己的欲。念几分是由独孤忆柳下的仙药调动,几分又是心中对阿愿的情意...他从来没有如此失控过,甚至..如今脑海中仍在重演昨夜的旋昵,二人相拥缠绵的身体。
这事绝不能再有,他和阿愿之间也绝不能再进一步,否者,他们两人终将万劫不复。
额间的汗珠滚滚滴在手背之上...
他只能选择笨拙的办法,来逃避阿愿,也逃避自己心中愈发狂热的爱眷。
...
姜时愿盯着沈浔所在的骄子出神,她怎么可能猜不出,沈浔这是在故意避着自己。是因为昨夜之事他羞于见自己,还是他不愿再提昨夜之事的原因,是因为清醒之后,万分后悔...或者是....恶心吗?
会不会是因为,其实沈浔不曾开口言说的心底有丝恶心她碰了自己...
毕竟除了本身就怀有色。欲的人,唯有两心相悦的人行此事才不会觉得作呕,更何况还是沈浔这般性子爱洁之人..
不知为何,她又想到之前想要还恩那次。
她问沈浔究竟是否想。要鱼水之欢,而沈浔却明白告诉她,他对着自己从无这种心思,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可见沈浔对此事的态度。
姜时愿有些懊悔,昨夜确实是她太过鲁莽,只顾着沈浔难受煎熬,丝毫没想到万一药性消散之后,两人之间又该如何自处...
裴珩用扇柄挑起车帘,看着姜时愿说道:“如果姜司使不嫌弃,可以和裴某同乘一辆。”
三辆马车已经两辆有人,唯一空余一辆,姜时愿毫不留情拒绝:“多谢裴处好意,但我打算和袁黎共乘一辆。”
袁黎立即拒绝:“不要,骑马来得自在,我才不要闷在轿中。况且,国公从不让我和女子单独处在一室,要被国公知道,难逃责罚。”
“我给你折草兔。”姜时愿又掏出杀手锏,袁黎双眼放光,心念着只要不把姜时愿当女的,不就成了,乖乖和姜时愿一前一后上了轿内。
厢内的兽耳炉里点着线香,如腊月寒梅初绽的味道,清冽好闻。车内置一张软塌,一小案,一直玲珑的白玉瓶儿插着三枝吐着花蕊的红梅,更显意境。
袁黎下颌抵在几上,捏着草兔耳朵,问道:“这里该怎么折?”
姜时愿自然接过草兔,放在背后,又接着从随身的行囊中掏出几本墨册,压在手下。
“其实我许久就想问了,魏国公可有教过读你四书五经?”
“那是什么,可以吃吗?”袁黎茫然地望着她。
“不说四书五经,三字经呢?”
“没听过。”袁黎回道。
姜时愿的眉头微蹙,写下一字,递给袁黎看让他认出此字,袁黎拿着纸东倒西歪,显然不认识,姜时愿又接连写下许多字,袁黎接一一摇头。
她有点气动,直呼魏国公的名讳:“谢循竟然连识字都不教你?那他都教了你什么,就教你打打杀杀,还有...那些不堪入耳的东西。”果然,谢循品性卑劣,定是不肯好好教导袁黎。
“你还看不出吗?他从未真心对你。”
“他若真心对你,就该教你读史通资鉴,抱负远大,走遍大庆的万水千山,而不是让你变成一个只会杀人的刀具,袁黎,你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整日以谢循的话为尊。”
“你凭什么这么说国公!”袁黎一掌拍在几上,茶具巨颤。
姜时愿懂什么,国公待他极好....是这个世间,第一个不嫌弃他的人...
他没遇到谢循之前,就只是一个在街头将死的小乞丐,渴了就低着头喝几口洼地积攒的雨水,饿了就俯身就啃几口冰,人人都可欺负他。他只要坐在门口,店铺的小二就要拿着簸箕打他;他只因身上、脸上沾了点泥,就要被所有人厌恶地嫌弃。
运气好,别人踢他两脚,还会扔下个肉包。
运气不好,遇到酒疯子,不仅会咒骂,还会他拿烟斗烫得他体无完肤,关键是还不给包子吃...
他每日坐在阴暗的巷道里,看着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举着糖葫芦嘻戏而过,而他整日只能和草兔相伴,指尖捏着草兔,把他当做活物,陪他渡过漫长的日夜。
可草兔终究是死的,他总是艳羡那些欢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