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
宫变
张必谦打了个喷嚏,将手中的书合上。自文仲衡回京后,他就没一天睡过好觉,夹在两边里外不是人。一边要他命,一边冷落他,为官几十载,到老了,却被这俩乳臭未干的小子弄得夜不能寐。尹舫现在又被重视,祠堂若是顺利建好,自己就完全被边缘化了。
思虑一晚,张必谦在翌日清晨就微服去了城南伏香村,今日休沐,正好趁机看看,伺机阻止祠堂修建,坐以待毙可不是他的风格。
拿着地图绕了几圈,都没看见图上那风光秀丽的村庄,只看见光着膀子干活的人。“人呢?”张必谦心中疑惑,绕开监工的人,从小路走进本该存在的村庄,地上的土一片焦黑,从城外延绵而来的狗尾巴草在这儿突然断了踪迹,空气中尽是一股烧焦的气味。转了一圈,没看到村民,张必谦只好原路返回,快进城时看到一个挑着庄稼的农夫,忙问道:“老人家,这伏香村的人去哪了?我来探亲,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老汉脸色凝重地看着他,痛苦地摇头,“别问了,回去吧”。
“老人家,我女儿嫁到这儿了,我来看看她,麻烦你告诉我,她们村的人呢?”
“走了,一把火烧得,都走了。”说完,像避讳什么似的,挑起担子走了。
深夜,文仲衡祭拜完秦太傅回来,见门童正在驱赶一个乞丐,这乞丐倒也不喊不叫,只仅仅抱着门童的腿,看到文仲衡后直接扑过来,被陆安挡住后就直接跪下,文仲衡突然反应过来,命陆安带他入府给口饭吃。
张崇戬在被烧毁的房屋中没找到尹拓,来到府上打算请罪,却被陆安拦住,“别去,他来了。”他瞬时放下心来,将装着干粮的包裹扔在陆安怀中,“走,喝酒去。”
“不了,万一王爷有事呢,你现在不方便露面,我得在这儿。”
“行吧,不过你上次送来的酒不错,你们现在回来了,我都不知道上哪找这美酒了。”
“这还不简单,我改日让邢小五再运几坛来”。
“从护都城到上京城这么远,你说你一话他就愿意送过来?”
“你瞧着吧,我把铺子都送给他了,这可是时清哥...”
提到这名字,二人不约而同收敛了笑容,陷入沉默。“我会让那老贼付出代价的。”
“时清哥若是知道,会很意外的,我们在那可没少说你。”
“为什么说我?”
“你一天没个正形,还不兴让人说了。本来为王爷办事就该谨慎小心,谁像你一样跟个纨绔子弟一样,怎么想也不可能是秦太傅培养出来的。”
张崇戬看向别处,“太傅教我技艺,又教不了我秉性,我生来就是这样没正形。”他用力朝陆安背部拍了一掌,“行了,我还要为王爷除掉那老贼呢,走了,回去喝酒去了。”
陆安看着他说话颠三倒四的,无奈地将包裹又扔给他,“快走吧,别让人看见。”
张崇戬近几日心情大好,尹拓进了王府,自己也算没有辜负他的信任,闲来无事在街上晃悠,莫名地想到那晚陆安的说法,自己还真像个纨绔子弟,就是没像他们那样流连女色罢了。行至裕福巷,街边的小贩依旧在吆喝,却不见了那“如花郎”。张崇戬走向一个卖花的老妪,蹲下来想挑几束花回去,却没有中意的,起身返回时,旁边中年男子的声音传入耳中,“听说一个村上百口人都没了,就是放了一把火。”张崇戬又返回重新挑起花来。“也不知道是谁,官府竟然看都不看一眼,那么些人,说没就没了。”
“伏香村是个好地方,她们不愿意搬走也是人之常情哪,生活了几辈了,谁能马上搬走呢?”
旁边有人插话,“哎,听说是要建祠堂,谁家建祠堂闹这么大动静。听说这段时间,进伏香村的路都有人在看着,这不是敢做不敢当,怕我们看见么”。
“我要这两束”张崇戬终于挑完了花,付钱离开。将消息传进王府后,把刚买的花和已经干枯的残破花朵插在一起,在布庄等候吩咐。直觉告诉他,有大事发生。
果不其然,第二日,伏香村二百七十三口人,包括老人,孩童全部葬身火海的消息传遍京城,百姓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幕后指使,在他们看来,这么大的事发生这么多天才被人知晓,一定是这人来头不小,官府却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实在说不过去。
民忧,天子未必同忧。文屈夷只关心这祠堂何时修好,他的母妃何时能享受安宁,那些阿猫阿狗的性命,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皇上尚且如此态度,尹舫就不再顾忌了,催促下面人加快进度。
直到半月后,城外传来消息:被激怒的百姓涌入伏香村,打伤士兵,砸坏已经修好的地基。
文屈夷震怒,下令将为首的百姓关起来,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城中谣言四起,朝堂上对此事持反对声音的人越来越多,文屈夷才意识到这事情有点严重。
文仲衡忧心忡忡地进了宫。刚碰上面,文屈夷先开了口,“你特意来指责我?”
“我没那个心情,只是可惜父皇把江山交给你,你竟糟蹋成这样。”
“这是有人在害我,你看不出来吗?”
“害你?自继位以来,你大兴土木,劳民伤财,百姓本就苦不堪言,你又纵容尹舫做这些事情,怎么会是别人在害你?”
“是你吧?文仲衡,你煽动百姓闹事,现在却跑来扮好人。”
“我虽与你不合,但不至于拿天下安定作为筹码。我要你退位,必要你安安稳稳的将江山交出来。”
“那你来做什么?是要逼我退位吗?”
文仲衡无奈地看着高坐在前方的人,“我是来提醒你,若再不悔改,这江山就不再姓文了。自出京之后,我一路见到的都是为了生活拼命劳作的百姓,可不管他们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自己的困境。父皇在世时天下安定,百姓和乐。可现在呢?上京城的百姓都要起来闹事了,那其他地方的还会远吗?”
文屈夷沉默不语。
“想缓解现在的局势,你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把尹舫踢出去。”
“他是我的将军。”
“你若想暂时安抚民心,就必须把他踢出去。尹舫为一己私欲,放火屠村修建祠堂,如此残暴无道,你留着他无异于在鼓励他的行为。”
“你觉得那群暴民会信吗?”
“现在的关键是,得有个人替你扛下这罪名。”
“你费劲心机把我身边人一个个都弄走,就不怕我杀你吗?这儿是京城,不是护都城,你以为夏伏干会为了你起兵吗?”
“夏将军自然不会为我起兵,但一个视民如草芥,嗜杀成性的皇帝搅得百姓不得安宁的话,我想夏将军不会坐视不理。”
随着罪魁祸首尹舫被革职,当今皇帝颁布了一则《醒言》以示改过之心,沸腾的民意终于逐渐平静下来。
张必谦正在快速收拾衣物时宫中来人请他去一趟。
其实,文屈夷很纠结,他让尹拓快速查出幕后黑手,是想向百官展示自己肃清官场的决心,但没想到背后捣鬼的竟是他。现在,杀了他,自己就又失去一个忠臣,不杀的话,一想到他在背后搞那些动作,害死尹舫连累自己,心里就恨。让他进宫来,骂几句,踹几脚,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
张必谦很是懊悔,不该拿祠堂做文章,现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宫中的太监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出来,便想进去催一下,结果刚推开门,就被吓得坐到地上。
夏盈之端着茶点送到书房,文仲衡忙起身接过来,“心情这么好,是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