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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7惠泓泓教导制甜膏,旺兰柳运来掌专差

从此不理他是假话，但会因此不高兴却是真的。皇帝早已打定主意，从以后但凡是他力所能及的事,不拘什么都应她。如今削个梨又值什么。

皇帝笑道：“没说不动手,只是怕你嫌弃。我削就是了。”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捧着梨,找了个好下刀的位置斜着下刀,再用指腹抵着刀背,稍稍用些力,往皮肉之间推。

他虽头一回做这事,但到底平日里也习武弄艺、提刀弄枪。开始时手生，连皮带肉削下不少，削除的果皮也大小不均,往往是一刀下去就断了。皇帝是越挫越勇的一类人,越做不好，越要鼓足劲去尝试。他屏息凝神，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终于在削到第三个的时候做成了。一长串不断的果皮厚薄均匀,拎起来像条长抹额。

皇帝很有一股自豪的感觉,举着光洁圆润的梨向黛玉邀功：“瞧瞧我多能干,干什么都能快速上手。”

“皇上可真厉害。”黛玉也很给他面子，笑着捧场：“怎么一会工夫就削得这么好了。往后再有削皮的活计，我看也不必叫奴才做了，都让你来。”

他被这一通夸，叫捧得找不着北。连仔细想想都忘了,就这么满口答应：“成,以后但凡你下厨,我都给你打下手。”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成功的例子，接下来就容易得多。到最后，甚至不必聚精会神了，还能一边削皮一边和黛玉说话：“皇后娘娘请吩咐，要几个？”

“没正经。”黛玉正切干红枣，闻言回头笑啐了他一口：“瞧你得意的劲。可别都削完了，剩下两个。砀山梨可润肺凉心，有入药的功效。趁着熬秋梨膏的工夫再制两盅冰糖雪梨，我制一盅，你跟着学，届时捧到老祖宗跟前表孝心，岂不让她高兴？”

“都说君子远庖厨，你这样地鼓舞我，仔细老祖宗知道了训你。”

黛玉岂能不知他是在怄自己，当下哼笑一声，道：“老祖宗最疼我，知道了只会夸我出息。快干活，你若误了时辰，我就罚你了。”

皇帝笑了笑，手下动作果然叫催着快了些。八枚削了皮的梨雪白乖顺地躺在瓷盘了，看着晶莹剔透，莹白胜玉。

趁着皇帝削皮的工夫，黛玉又敲碎了两个鲜罗汉果，再掏出些川贝和冰糖来备好。

见梨成了，便捧着刮菜板和一口砂锅过去，和皇帝一起坐在四仙桌旁。取出一双筷子，朝他递了一支：“拿着这个，照着梨核正中捅下去。”

“这是做什么？”皇帝依言做了，但见黛玉伸手接过去，一手握着筷子柄，一手扶着菜板，没用多少力气，来回滑动两下，便将梨肉擦成细软的丝，缓缓滴落的汁水则都落到了砂锅了。

“这得一直刮，把果肉都剔下来才算完。隐隐瞧见果核就成了，太靠近的肉发酸，熬出来就不好吃了。”黛玉到底体虚气弱，示意着刮完一个就不成了，额上已沁出细汗，娇喘微微，面色微红，双手轻颤。

见她这模样，皇帝忙叫她止住。劈手把筷子柄夺过来，催着她往边上坐着去休息：“我都看明白了。这种粗活都交给我，你去边上坐着。”

黛玉见他有模有样地学着自己刚才的动作，来回擦动起来。男人力气大，擦出来的丝就粗了些，不及缓缓做来得细腻。黛玉也没挑他的不是，他肯动手她已经满意了。

她歇了一刻，便又要过去：“我陪着你一齐做，两个人在一处动作快，也更有意思些。”

皇帝却伸长手臂，将砂锅、菜板等物尽数环在自己手臂中：“安生坐着罢，你是金贵人，做起事来手脚慢，看得我都着急。”

“我不挑你的不是，你倒来说我了？”黛玉朝他努努嘴，仍坐回原位，拿起团扇来扇凉，慢悠悠地取笑他：“我可比不得皇上金贵。您可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万岁爷。我算什么呢，和您比，不过是个蓬门荜户的丫头罢了。”

拢共不过八个梨，擦上一刻也就得了。撇去核剩下满满当当一砂锅果肉和汁水，黛玉拿筷子随意掠了两下，见无杂物，就叫皇帝搁到灶台上。

“除了梨，还得搁红枣、姜片、罗汉果和川贝。老祖宗年纪大了，爱吃甜软的东西，就再搁上些冰糖。若不爱吃甜的，就可略去不提。”黛玉说着，便将碗中一早预备好的辅料尽数倒入锅中。翻搅一回，便可开大火煮沸，等沸腾起来，再以文火慢炖。

两个都是锦绣堆里养成的，谁都不知道怎么烧火。黛玉只得朝外唤兰陵进来，岂料兰陵也不会这个。

兰陵略有些没脸，小声道：“奴婢在家时就没进过厨房。”

正当此时，兰柳却自告奋勇，往前走了两步，笑道：“娘娘，让奴婢试试罢。没进宫前奴婢最爱腻在厨房里，没吃过肥猪肉，总见过肥猪跑。”

兰陵家里就这么个姑娘，连稍稍重些的活都不让她干。知道她得进宫小选服侍，全家人越发地疼她爱她，捧在手心上呵护，哪能让她干厨房里的粗活。十三岁前她是不知道眉眼高低的，全家都围着转。父亲甚至还买了个小丫头，专管服侍她。末了进了宫，这些往事就都成为黄粱旧梦了。原先多甜，如今想到就有多苦。兰柳也是家里捧着养大的，爹妈是商户，更不缺银子使。但她自小就爱吃，什么点心零嘴装在荷包里吃不算完，还喜欢偷偷溜到厨房去偷看，一来二去的，还真叫她学了几下子。

“那就试试罢。”眼下也没更好的法子。

皇帝见黛玉蹙眉，便道：“若不成就往外去找个小太监，太监多是贫苦出身，少有不会烧火的。”

话虽如此，但黛玉不大爱用太监。总觉得太过油滑了些，和他们打交道得费十二万分心。

幸而兰柳没强揽活，竟真叫她烧起了火，说要大火就大火，转文火就文火。

黛玉搅动着砂锅好防止糊锅，口中笑道：“好丫头，跟着我倒白费了你的手艺，你该跟着尚食局的姑姑学手艺才是。”

兰柳叫她说得红了脸，拿火钳从灶膛里取出两根木柴，放到一侧不用的灶膛里搁着。

“娘娘高看奴婢了。不过是烧个火，哪算得上手艺。搁到尚食局里，就是做杂事的小宫女都比奴婢能干。”

她一开始进宫还真想着去尚食局，又能学手艺，又能贪零嘴。虽不服侍紧要的主子，但也过得滋润。没料到她一门心思想着去尚食局，却叫当时还在御前当总管的李顺祥看上了。心宽倒成了好处，尚食局成了养心殿了。

不过是闲言碎语，皇帝却放在心上，不由笑道：“坤宁宫和长春仙馆都设了小厨房，是该从尚食局调两个人来服侍，倒比御膳房的更细致合口。兰柳伶俐，让她跟着一处学，到时候管着你的小厨房岂不好？”

一句话就定了兰柳的差事，金口玉言，她从此才算是在黛玉跟前扎根了。小厨房归她管，以后走出去大小也是个姑姑。

兰柳没想到烧个火竟有如此造化，当下放了火钳跪地谢恩。

皇帝随手命她起来，立在黛玉边上，眼睁睁瞧着那锅梨子水越煮越少，颜色也从干净透亮缓缓变成深褐色。立在灶前难免出汗，她的团扇也就姑娘家用用，真热起来使不上力。他便解了腰间的洒金折扇，为她扇风纳凉。顾惜她体弱，扇风也不敢大力，稍稍摇晃一时，便要停下来问她冷不冷。

过了约莫一刻钟，黛玉便命兰柳别在添柴，招手叫兰陵把锅取下来。取出细纱布来，搁在另一只砂锅上，叫皇帝两手拉紧撑起，指头压下去能像绣绷绣面似的发出“蹦蹦”声。

兰陵听从黛玉的交代，高高举起滚烫的砂锅，就要把满锅的东西倾到纱布上。面前撑纱布的可是万岁爷！兰陵捏着砂锅的耳朵，看见他那白净无暇的一双手都发晕，心里直发憷。

皇帝拧眉道：“蝎蝎螫螫做什么，没听见娘娘叫你倒？”

“奴婢……奴婢僭越了！”

兰陵狠狠心，便扬起砂锅往下倾。黛玉见她闭着眼往下倒，也担心烫到皇帝，忙添了句：“慢慢地倒，仔细热气眯眼。”

褐色的甜汁子越过纱布，尽数落入砂锅中。纱布上缀着沉甸甸的梨渣，皇帝眼见不往下滴汁了，便问黛玉：“这些都扔了？”

黛玉道：“里头还有许多，稍稍放凉些，再拧一回就能扔了。”

梨渣都是不要的东西，剩下的甜汁子才能熬成秋梨膏。等了一刻，梨渣稍凉了点，皇帝拧出仅剩的汁水来，倾入将才的甜汁子里。扔掉残渣，将一整锅甜汁子重新放到灶上熬煮，同样是大火煮沸，再以文火慢慢地熬。约半个时辰光景，甜汁子只剩下浅浅一层底，比寻常的汁水粘稠些，就能关火了。

黛玉叫奚世樾寻个能密封的透明玻璃罐来：“等凉了瞧着就和蜂蜜一样粘稠，得搁在透明的罐子里才好看。”

皇帝捧着看了一回，眼下还没彻底放凉，隔着玻璃罐能瞧见它在流动。他满眼赞许地瞧着黛玉，称赞道：“咱们皇后真是能干，满屋子都是秋梨膏的甜香。老祖宗吃了这个，咳嗽保管就好了。”他却还有别的想法，趁着黛玉洗手更衣的工夫，交代奚世樾：“皇后贤德仁孝，为太皇太后咳疾而屈尊制膏。此事当告与御史，录入书中，以使世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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