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年(9) - 强折那朵黑心莲 - 张鹊荷 - 科幻灵异小说 - 30读书

寒年(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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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寒年(9)

她愣住一瞬,后退一小步:“冯大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冯斯疾把伞撑开:“边走边说吧。”

伞在李绮的头顶遮住了寒风和雪花,沾不到一点儿冬寒,与冯斯疾沉默前进。

城外拴着两匹马,冯斯疾把伞收起背在背上,上了其中一匹,李绮自觉地坐上另一匹马。

两马两人,顺着泥泞的小路缓慢前行。没有灯光,四周黑漆漆的,也没人说话,只听得见马儿啼哒啼哒的声音。

冯斯疾慢声道:“你去群芳楼是为了去见王默吧?听竹苑那叫卖沉檀木的老者,是你们接头的暗号。”

李绮心头猛地一跳。

她仰目望着冯斯疾,他的神情在黑暗下不甚明显,只能看得见模糊的身影,他淡声问:“街头和牢里救我,都是你的算计吧。”

“你都知道了。”

“是。”

冯斯疾难以接受,他初次来黔洲,在绝境里看见的希望到头来只是一笔算计。他希望能听到她的解释,只要她开口哪怕是胡话连篇他也会相信的。

可惜她没有。

一路沉默到家,她都未曾再开口,就那样晾着他,她沉默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让他禁不住去猜她在想什么,到底会不会解释,何时来解释?

乱七八糟的猜测让他变得烦躁,愈发讨厌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越是想起那日街头的一抹红色,心中越是苦闷,那抹红都好似是他心里滴的血。

听竹苑里静悄悄的,夜阑和临澈都睡下了,他们给李绮的屋子留了灯,一丝烛光从窗缝泄出来。

就着这点儿稀薄的光,冯斯疾翻身下马,牵着马去马厩。

冯斯疾抚着马儿的毛,现在马厩里已经有三匹马了,两匹是他今日等她的时候新买的,一匹是她自己的。

三马喷出呼呼的气息,在寒冬里化成一圈圈白雾,冯斯疾看着那些白雾慢慢消散在空气里,问:“那么你与魏鸣之间,也只是做戏。你也用对我的法子去对他吗?”

“那倒没有。”李绮栓好马,往屋里走,说:“我对他与对你全然不同,我真真只是个乐人,是他自己动了非分之想。”

“是吗?”

李绮刚进屋就听见身后砰的一声巨响,她惊愕地回头,见冯斯疾将门锁死,他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收力一拽。

视线里一阵天旋地转,李绮被他抓住两只手压在门墙上,后背磕碰到门栓,剧烈的疼痛袭来,她疼得眼冒泪花,低低嘤咛一声。

“我只是一个废人,有什么值得你所图?为何要拿这种事来算计我?”

他擒住她双手的手腕爆起青筋,喘息急促地盯着她,那样的眼神,像狂暴的野狼扑食猎物。

被他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呼出的冷气,她很不自在,想要挣扎开。可出人意料的,他力气极大,擒住她的手如铁壁一般,不容她撼动分毫。

“冯……”

“李绮!”

他额上青筋暴起,很快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在忍。

忍住直接拧断她脖子的冲动,忍住不暴露自己最疯狂的那一面。

那一面,连他自己都害怕,活了这么多年,他做得最多的就是忍耐、隐藏起那个不正常的自己。

他用力将她困在自己和门墙间的狭窄空隙中,宛如伟岸高山的身躯笼住她,从后面看,甚至不怎能看见她,那么小小的一个,像他的怀璧。

“我为了调查云州被破的案子,周旋盘桓在各色各样的人身边,京都城里,大到梁帝,小到仆人,所有人都在算计我。他们合力联手,终于将我拉下来,推到黔洲。

“我在来黔的路上,人人都想要我死,为了能活,手上沾染我最厌恶的鲜血。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负隅顽抗是为了什么,云洲失去家园的百姓与我何干,大梁上下被冤枉下狱的百姓又与我何干?”

他一点点将他从未对旁人提及的心事说起,起初他只是不甘,后来渐渐哽咽:

“在被王默打杀的时候,我甚至想,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要死了就一了百了,没有负担,不用再负隅顽抗。但你救了我,那天我第一次见你,你一身红衣,像最刺眼的光,强势地照进我看不到光的眼睛里。

“你把我带回听竹苑,我看见夜阑和董临澈,看见院子里的菜地,秋千,梅花和水井,心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放松,甚至想,被贬也没什么的,至少再也不会有人算计我,拼尽心机苦苦只为除掉我了。”

他突然自嘲般笑了一声:“但原来都是假的。算计还是在我身边,还是有人千方百计只想利用除掉我。“

他的眼角恍然坠下一滴泪。

李绮以为自己看花眼,想要仔细去看去确认时,他却猛地一拂袖,哗地扫落了桌上的烛台,蜡烛啪地掉在地上。

火光熄灭,屋子里瞬间陷入黑暗。

他黑乎乎的轮廓近在眼前,四周很黑,看不清他神色所有,也不确定他是否哭了。

“不要看我。”他嘶着声音说。

“好,不看你。”明明看不见,但李绮还是配合地闭上眼睛。

他慢慢松开她,退回到桌边坐下,李绮慢慢睁眼,见黑暗里他的轮廓,他佝偻着腰,深深低着头,宛如一座伟岸的山崩塌成齑粉。

李绮这瞬间好像看见了曾经刚来黔洲的自己,四处流浪,无处可去。

群芳楼的妈妈给她温暖,给她吃穿,她以为遇见了世界上最好的人,可妈妈只是见她生得美,想养她两年,让她接客。

如果不是得魏鸣青眼,她恐怕早已不是乐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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