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64章黑心汤圆
第64章第64章黑心汤圆
待卫鄢回来时已是深夜时分,令他讶异的是，回来时竟见屋子里还亮着灯，一道人影朦胧投映在轩窗上,似乎正在低首执笔书写，分明屋外寒风呼啸不止，行走了一天手脚皆凉,却在此刻感觉有一股温暖自那散发着昏黄烛光的屋内透出，直暖入心底。
他推门入内,脚步轻缓,屋内女子似乎全身心投入在纸笔上，并未注意有人入内，卫鄢缓步走至她身后,侧头看去，发现姜宝执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她似乎不太会书写毛笔字,那本小册子上的字迹端庄婉秀,纸上的却看着轻浮无力,他瞧了半晌,只看出个什么要想法子降低粮价的大概。
“在写什么？”他低声问。
姜宝被他冷不防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一笔下去又是晕了一团墨,她忙转身,待看清是他时，眼底的惊慌变成了惊喜。
“卫鄢,你回来了！”
卫鄢好笑地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墨痕,不想给抹成了一只小花猫，“怎的还不睡？”
“等你啊！”她理所当然道，见卫鄢目光投向那纸上,她“唔”了声，又道：“顺便在想法子。”
不等他开口，姜宝忙不叠地问：“你回来的这么迟，用过饭了吗？在外面一整天累不累？冷不冷？”
见他怔怔地瞧着自己，她奇怪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摇头，压下自心底涌起的澎湃与眼底的热意：“无事。”
“夜深了，好好歇息吧。”
梳洗罢，卫鄢掀开床帐时，姜宝躺着还在不停地碎碎念叨，伸手熟练地将她搂紧怀中，二人开始互相交谈起今日的经历。
自那溃堤处回来之后卫鄢又去了被洪水淹没的村子，几乎大半个楼石县都被溃堤处奔腾出来的洪水淹了，但这几日洪水已经退去大半，只余一些低洼处还被淹没，以及留下被冲毁的村庄与农田，无数来不及或是无人收尸的尸身暴露荒野，甚至许多已膨胀的看不出了人形，这些尸身若不及时处理，只怕会造成瘟疫。
然而甚至寻不到足够可以火葬尸身的干燥柴火，只能将这些尸体埋在远离水源的高地之处，所以才忙到深夜才回，好在全程全知县都在配合卫鄢，并未怕被训斥赈灾不力推脱或是想讨好他而刻意奉承。
姜宝听了感慨道：“全知县真的是个实实在在为民的好官。”
“你方才在嘟囔些什么？”卫鄢问。
姜宝于是将今日在那铺子外的所见所闻都与他道了，说完后即使困得直打哈欠，却还是情绪愤愤。
卫鄢听了点头道：“那管家说得不错，即便颁布了禁止粮价上涨的条令，那些商户也会将粮食转至黑市售卖，更可能明面途径卖价高的精米，而黑市卖价廉的杂米，值此缺粮之际百姓所求只为生存，自然不可能去买那更贵的精米，反而黑市的杂米更受欢迎，原本无人问津的杂米一时倒成了抢手货。”
姜宝奇道：“你作为王爷，怎么这么了解这些弯弯绕绕的事？”
“我这三年可不是只帮太子管着大理寺。”他屈指敲了一下她的额。
她搂着他的胳膊，眼底满是愧疚：“对不起，你的这三年，我不应该随便消失那么久的。”
她原来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她之前每一次随意的告别离开，于他而言都是需要每分每秒度过的日子。
或许之前怨过气过，但卫鄢从没想过要怪她，也正是因为这三年他全身心投入在权势中，此刻才能更好地护着她。
“所以你方才是在想法子制止这些商户上涨粮价吗？”
“嗯！”她丧气道：“但是我想了很多，都感觉行不通。”
古代可不像现代是个法制社会，即便是现代颁布法令下来，也有一定的实施难度，更何况古代，即使颁布条令，也阻不了那些奸商阳奉阴违，即便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知县是最有权势的官员，但这些商户数百年来居住于此，在此经营生活，宗族势力盘根错节，也不是一个县官可以应付的，当然，强抢更不是一个法子了。
卫鄢默了默，片刻后，他低声道：“我有个法子，或许可以用用。”
“什么法子？”
他声音低低落在她耳边，嗓音低沉带着诱人的意味，直令她头晕目眩，好半晌后，她才回过神了，思虑他说的法子，盯着他那双明亮却带着几分淡漠的桃花眸撇嘴道：“你这个魏王，一点都不讲道德，还败坏太子名声。”
他弯眸淡淡一笑，眼底冷漠尽散，眼尾的朱砂泪痣愈显妖冶。
“非常之时，非常之法。”
“万一他们闹起来怎么办？”
“我只是来此赈灾的，赈灾完自然走人，若是想闹，大可去京城寻我。”
“只怕到时候连你的魏王府都进不去。”姜宝笑里也带了几分奸邪，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的脸，小时候的白面包子怎么长大就成了这黑心馅汤圆了？
二人窸窸窣窣一起商量，未几时一个计划已然生成。
最后姜宝道：“那我明日帮你去给那些商户传递消息？”
卫鄢顿了顿，想拒绝的话因她眼里的笑意而被堵在了喉中，她是最灵动自在的小妖，从小到大，她都在用她的法子帮助他，他或许不该将她困在自己的笼中。
“好，不过不必着急，此事也与全逊说道说道，放出的风才更为可信。”
姜宝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暖意，满足喟叹。
翌日等她醒来，身边已没了卫鄢的身影，想来又是不知道去哪儿忙了，但不多时，便从全逊那儿来了两人，一个是文人模样面目平庸的微胖中年男子，看着很是和善，一个则脸颊削瘦面容黝黑，双目明亮满是机警，二人道是全知县派来助她的，但凭吩咐。
姜宝问了问，发现那面容黝黑的是跟随在全逊身边的侍从，名敬恩，十分得全逊宠信，见其犹如见全知县，沉默寡言倒是少话，另一个中年男人则姓陈，名姓，很奇怪的名字，陈姓此人十分了解楼石县内各家商户的情况，哪家与哪家有恩怨，哪家讲究仁义贪名，哪家又只贪图钱财，讲得与说书先生一般引人入胜，差点让她跑偏光听故事去了，事后说给卫鄢听，被他笑了一顿才知晓此人还真的是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外号楼石全知，因洪灾他也没了营生，倒是在这里寻了出路。
于是接下来的两三日，一道消息在楼石县各家商户中传播开来。
朝中派来赈灾的魏王殿下手持太子谕令，有意向楼石各家粮商筹集粮食以作赈灾之粮，并于楼石县衙门前立石碑一块，朝中出钱以低于当前市价三成的价格向楼石粮商收购粮食，凡出售粮食的粮商且同时愿以低于市价四成的价格散售粮食于百姓，皆刻名于石碑之上，待魏王赈灾结束，其将亲自携石碑上京，将石碑献于元嘉帝面前，太子则会当场请求元嘉帝颁旨表彰粮商的贡献，并有成为皇商的可能，事后此石碑还会放入太庙的石阶前，供往后世人膜拜碑上人的仁义大德。
此则消息一出，那些图名的粮商最先蠢蠢欲动起来，不提价格之事，单是这碑上刻名，能在皇帝面前现眼，还能放入太庙的石阶前，便足够动人心动了。
太庙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供奉皇家先祖，是每任皇帝都会去祭祀朝拜的地方，哪怕只是摆在太庙的石阶前，那也足以光宗耀祖，足够祖坟冒青烟了！
更有全知县身边的敬恩亲自指挥人拉来了一块石碑放在县衙大门前，张贴布告广而告知，聚集的百姓当中当即就有人起哄喊了几家粮商的名号。
单从收购的粮价而言，即便是低于此时市价三成的价格，于粮商来说也是大有赚头，有魏王以朝廷的名义大批量收购，即便还需要以更低的价格散售给百姓，那也不亏。
但这第一个同意卖粮的商户便很关键了，若此事为真，那边好名声流传整个楼石甚至更远，若此事为假，其则要被楼石其他粮商共同打压，毕竟市价是所有人炒高的，单某一户突然降价，得罪的将是所有同行。
同时还要抓紧机会，待到朝廷的赈灾粮运进来，这个效果便大打折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