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痴看痴看

第57章痴看痴看

太后的撵车及其一行下人正往时宁宫的方向去,凌丙辰则向着太后将来的方向相向而来，不多时，双方在时宁宫宫殿外的一处甬道相逢。

撵车停下,一众下人对凌丙辰恭敬行礼。

撵车内,太后已知晓路遇凌丙辰,却并未有任何动作言语,仍静坐着。

“母后。”

凌丙辰不紧不慢，照例行了请安礼。

撵车内的太后眉尾上挑,因着这一声请安,似乎给自己找回了一些颜面,怒气有所消融。但这不代表她会轻易放过凌丙辰，她用一只手指撩开帘子，瞥了一眼，见凌丙辰一身宽松素衣,黑靴上沾带的泥土分外扎眼。

太后当即眉头紧蹙：“怎的这样便出来了？实在有损天子威严。”

“母后，此处是时宁宫,儿臣的归处。”

太后的眉头更为紧锁。

他们所在的位置,一墙之隔的另一边，确是时宁宫；时宁宫之外的此处,还需步行半盏茶时间,走出这一条甬道，方才真正算是离开时宁宫。

既是如此,身为帝王的凌丙辰此时在下榻处穿得闲适些，也无不可。

但太后听得出来，凌丙辰这句话的意思，也不仅如此。

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撵车内的太后沉默不语，凌丙辰也没有要继续言语的意思,双方似乎陷入僵持。领头的老太监觉察出事态反常，下巴微微向后一低，便缩着脖子无声往后退下，其余人得到暗示，也随之一同退下。

待众人屏退，撵车内方才传来太后的声音。

“娴儿做错了什么？”

“母后这般问，是来问责，还是来求情？”

太后略一停顿，话头转向季贵妃一事。

“你可知，朝廷上下人人惶恐，议论陛下。”

“儿臣知晓。”

“你以为季贵妃、季府九族被灭门，便能震慑八方？季老将军随先皇开荒辟土，三朝元老，势力盘根错节，岂是一朝一夕能轻易斩除，你糊涂！”

“‘元老’并非免死金牌。”

“你可曾记得先生曾教过，水至清则无鱼。”

“先生还教过儿臣，明镜高悬，除恶务尽。”

撵车内，太后脸色已十分不悦，声音却不显：

“季贵妃不过是受不住软禁，小闹了一场，何罪至此。”

凌丙辰不再兜兜转转，直言道：“母后得庆幸，先闹事的不是娴妃。”

太后的脸色再也挂不住，手指狠狠扣入帘边软塌，冷笑一声：“若是娴妃，你倒真要处置她如同处置季妃？”

“赐毒酒，灭九族。”太后顿声，继续道：“哀家，亦为娴儿九族之一。”

“按厉国律法，削发为尼，可免一死。”

“逆子！”

太后用力一拍，木质撵车内发出沉闷一响。

凌丙辰说的这一条律法，仅适用于皇后或太后，等同于废后。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太后终于坐不住，从撵车走下来，在凌丙辰面前气愤填膺道：“哀家何错之有？自古以来，从未有哪一位君王如此对待他的嫡亲母后！”

太后气血上涌，一股脑说了个够：

“自从江皇后入了宫，这朝堂上下、后宫内外便不得安宁，且不说天牢残暴酷刑、朝堂变法革职带来的朝堂动荡，单就近几日，你先是软禁所有妃子，又雷霆斩杀季府九族，如今竟要违天下之大不讳无故废后，哪一件哪一桩不是坐实了你暴君的名头，只为一个江时雨，你莫要被迷了心智，做个彻头彻尾的昏君，遭万古唾骂！”

“你想拔除季府，不该如此手段，遭人话柄；你想讨皇后开心，不该揭天掀地起烽火；你想震慑小人，不该如此威胁哀家以达目的！实在荒唐，糊涂！”

“当初我就不该答应这场联姻，让那姓江的……”

“母后！”

凌丙辰厉声打断，雷霆之怒把太后吓得心惊担颤，不敢呼吸。

凌丙辰眼睛直视太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并非威胁。”

“儿臣今日所言，字句认真，望母后谨慎持重。若今后再有一丝一毫的轻举妄动，昙宁宫便只能永久空置了。”

“儿臣不送。”

说罢，凌丙辰没有如往日一般行告退礼，而是威严赫赫端立着，一双如鹰如刃的眼冷冰冰直视太后，一身帝王之气压来，沉重的压迫感促使太后下意识后退半分。

不远处，领头的老太监看这局势不太对，却又不敢擅自上前，左右望了望，暗自踌躇几分，到底还是咬着牙缩着脖子，无声靠近太后，又无声扶住太后一只手。

老太监半擡眼帘匆匆看了一眼陛下，见陛下黑着脸，虽然并未发落却不怒自威，老太监冷汗直冒，吞了吞口水，颤颤细声道：“太后，药熬好了，御医嘱咐趁热喝……咱回宫吧。”

老太监顺势托着太后的手，向昙宁宫的方向微微移了一下。太后双目无神，滞怔了般随着老太监的牵引而行动，缓缓走向甬道另一头。

太后的步子非常缓慢，她一步一踏，低头看见扶着她的是一个老太监，这老太监眼生，不像是昙宁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