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玉珠玉珠

第36章玉珠玉珠

起身时,何今晟面色麻木，神色没有一丝波澜，木偶一般跟着随从下了楼往戏台幕后去。

何今晟不会唱戏,不会奏琴,不会吟诗作赋,在永乐楼中没有亮眼的专长,硬要说与楼里其他人有所不同的，大概就是长的比较有男子气概,假扮将军的话也能引来一些喜好新鲜的主顾。

但大多数的主顾也就图个新鲜,玩过就过了。

就像今日,主顾付白露大抵已经腻了他厌了。何今晟知道，今夜过后，他又要费力找主顾了。

主顾一个一个地走，他再一个一个地寻觅攀附新的主顾。

何今晟未曾去想存活的意义以及未来的打算,他自出生就这样低微，今后也将永远如此低微,烂泥一样的人生,有什么可想的。

幕后后台的人给何今晟换了一身丑角儿的衣裳，衣衫刚一换好就要急急推他上场。

何今晟挣扎道：“不用化个丑角儿妆容吗？”

推他上台的人道：“公主大人的意思,你敢违逆？”

何今晟绝望道：“那唱曲的词曲话本呢？起码让我看一眼……”

“没有！自己看着办吧！”

那人用力一推便把何今晟推上了台。

何今晟踉跄着步子上台,上台的一刹那，台下一片哗然喧闹,观众们议论纷纷：

“咋突然上来个人？这场戏加了新角儿？”

“不晓得！看起来是个丑角儿，不重要，接着看吧！”

“嗐，再不重要也该化个丑角妆呀，这也太草率了。”

“这丑角儿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

何今晟没敢擡头,他感觉得到数百道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自己如同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一般，满是难堪与窘迫。

幕布后面探出一只手，狠狠锤了一下何今晟后背，那人在幕后低怒道：“你想死？赶紧的！”

何今晟脑袋乱糟糟一片，双手双脚都虚浮着找不到落点，他没办法后退，只得硬着头皮僵直地、机械式地、没有目标方向地往前走几步。刚踏出几步，台下已经一阵哄乱：

“那人干什么呀！”

“真是煞风景，好好的一场戏给搅黄了！”

“快下去，下去！”

“别挡着我看戏，滚下去啊！”

何今晟擡眼看二楼西厢房的方位，见付白露正倚靠在椅子上看着他，狭长的双眼露出一个满意笑容。

场下观众仍在叫骂着，何今晟浑身不自在，踌躇着下一步到底该做些什么。

台上扮演将军的角儿正在耍樱枪，将军几乎是每挥舞一下樱枪就要唱几句词，字句尚能听懂，唱的是战败之后的将军满心不甘，决意夜袭夺回一城，在突袭之前下了军令状。

何今晟不爱看戏，却也常出入此类场所，心中能有个大概的戏曲故事记忆。

接下来是唱军令状内容吧？

记得没错的话，将军唱完军令状之后，丑角儿该跟着应和两句？

何今晟不太确定，他喉头发紧，艰难地发出几个音节：“一着失手……”

台下闹得更厉害了：

“唱的什么呀，快滚下来！”

“难听死了！”

“啥人都能唱戏了吗？！”

“滚下来！滚下来！”

甚至有人朝台上的何今晟扔瓜子糕点以及一些果皮垃圾，何今晟紧咬牙关，视死如归地用颤抖声线继续唱下去：“势险夷……”

台下的人已经彻底没了耐心，纷纷高喊着：

“将军快打他！”

“打死它个丑角儿，难听死了！”

“将军打啊！丢人现眼的货色！”

按照戏曲故事进展，本不该现在就开始对打，可台上那将军挥了几下樱枪，当锵锵几声，当真举着樱枪朝何今晟打去。

“呜——！”

何今晟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台下观众欢呼大快人心，将军神态傲然志满，锵锵锵转了一个樱枪流花，紧接着用昂扬嗓音厉声怒骂一声“无耻小人”！再次亮出樱枪。

何今晟瞳孔骤然紧缩。

眼看第二棍正要朝着他脑袋打下来，何今晟条件反射一个闪身，急速躲开。

将军打了个空，扭身时怒意腾腾，扬起樱枪意欲追打。

何今晟几个腾空翻险险躲了过去，两人在台上拼死角逐，将军恼羞成怒动作越发毒辣，由“棍打”变为“狠刺”，然而何今晟动作矫健，樱枪次次打空。

何今晟偏好习武，偏偏陪客根本用不上这一点，也鲜少有客人因他那点三脚猫功夫就芳心暗许。客人们最喜欢的到底还是那些会弹琴的、会吟诗作画的文雅气质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