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预制菜还是要少吃
第60章预制菜还是要少吃
回酒店的路上,荣杰接到了傅禾的电话,问他夜里怎么安顿的,今天状态可好。其实昨晚傅禾就试图联系过他,只是他当时没顾得上。
现在听到他安然无恙,傅禾明显松了口气,随口邀他下次再来坐坐。荣杰心不在焉地应了,临挂断前忽然想起什么,叮嘱道:“店里那张旧沙发,既然客人们都喜欢,就先别换了。”傅禾自然答应。
周日一整天,荣杰都有些心神不宁,傍晚时分,他终于说服自己这只是对同事的基本关怀,发给贺褚言:“你哥哥情况怎么样了?”
这已是他目前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主动。在亲眼见过对方极端的脆弱后,若还能全然硬起心肠,反倒显得不近人情。
等待回复的时间被拉扯得很漫长,荣杰叫了客房服务,吃完饭收拾好躺回床上,才终于得到了回应:“还好,暂时稳定。”
他还是这样,不敢多说。荣杰能想象出对方此刻正身处医院的走廊或某个角落,疲惫而谨慎地输入这几个字,生怕一个词用错,又引爆什么。
荣杰略加思索,追了一句:“你自己记得吃饭。”贺褚言答应得很快:“我会的。”
本以为对话到此为止,不料过了不久,贺褚言竟真的发来一张照片。
是一盘再普通不过的炒饭,盛在白色圆盘里,背景的小桌不算干净,应该是在医院附近的某家快餐店匆匆解决的晚饭。没有讲究的光线构图和后期,只是随手一拍,却让荣杰觉得比从前那些精心修饰的照片更顺眼些。
也许他想看的,从来就不是贺褚言准备充分的模样,而是最真实,最不加掩饰的此刻。
就像色泽鲜亮却千篇一律的预制菜,永远比不上从家里厨房端出的,卖相或许一般却冒着锅气的家常。
周一,审计工作继续进行。
例会结束后,荣杰坐在那儿听着下属更新进度。临近中午,周伊安面带难色地回来:“老大,诚悦项目的部分数据需要贺总监最终确认签字才能归档。我联系了他助理,那边说贺总监今天又请假了。”
她语气上公事公办,实则机灵地观察着荣杰的反应。贺褚言在审计的关键期接连请假,本来就极为反常,加上上周他与荣杰剑拔弩张的那一场冲突,很难不让人猜测他是否仍在消极对抗。
其他几位同事也听见了,纷纷投来目光,等待着荣杰的决断。
若是以往,按照荣杰的风格,即便体谅对方有私事,公事上也绝不容糊弄,至少会要求一个明确的时限或即刻指定代理人。但这一次,他头都没擡,手里刷刷签着字:“知道了,这部分先放一放,等其他模块结束再说,伊安,你跟进一下,普通情况灵活安排,尽量提供方便。实在紧急非他不可的,汇总到我这儿,我跟他线上处理。”
办公室里短暂地静默了一下。
周伊安自然是相当惊讶,却似乎又有些高兴:“好的,明白。”
几位同僚也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位以严谨乃至严苛著称的荣总,何时变得如此通情达理?本以为新的一周必有新的风暴,谁知一个周末过去,竟是雨收云散。
荣杰没理会这些细微的反应。
只不过,请假这件事本身,说明那边的情况远非“暂时稳定”那般轻松,贺褚言仍在硬撑。
荣杰发现自己无法像从前那样冷眼旁观。若不知情倒也罢了,现在了解了情况,在更大的事情面前,他们之间的那些纠葛与之一比,就不那么紧迫和绝对。
他走出会议室,拿起手机打给贺褚言,后者接起来还是很意外的:“荣杰?有什么事吗?”
“你还在医院?”荣杰没绕弯子,语气不自觉地比平时软了两分。
贺褚言大约没想到这是一个慰问电话:“对。”
“把地址发给我。”荣杰说得很强势,“今天下班我过去看看。”
“不用,”贺褚言马上拒绝了,有些慌乱,“真的不用,这里乱糟糟的,我哥现在情况也不好,见面了说不上什么话,而且……”
“你发给我,”荣杰打断他,“别废话,我去看看你什么情况。”
贺褚言像被这句话定住了,多少还要揣摩下其中到底是什么意味,良久,才说:“好,我给你发定位,到了我去楼下接你。”
“那就这样。”
下班后,荣杰径直让司机开往医院。越是接近目的地,他内心奇特的陌生感受就越是清晰。
他,荣杰,出生就在罗马,一路顺遂,过去的人生信条里,“自我”永远高于“他人”,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只管伸手。
他习惯了被人环绕和奉承,也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从没有真正关心过他人的病痛生死。
别人的困境在他看来,往往是能力不足或命运的必然,难以引起他的共情。
他曾笃定地认为,自己对贺褚言的恨意足以覆盖一切,足以支撑他冷漠地目送对方沉沦。
可现在,他却主动前往充斥着病痛与绝望的场所,只因为放心不下那个曾经重创过他,如今却身陷囹圄的人。
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触碰到生活和现实的粗糙质地,它们不再抽象,而是具体地维系着一个人的苦乐与安危。
贺褚言早已等在医院大门口,二人一路往深处走,很快到了住院部,冷白的灯光笼罩走廊,漂净了所有人世间复杂的恩怨情仇,只映照出人们脸上最原始的焦虑或麻木。荣杰穿着一身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昂贵西装,不远不近地落在后面。
“你怎么真的来了。”贺褚言不太敢看他。
“我说了会来,”荣杰实在不懂这些,两手空空也不觉得哪里不妥当,真的就只是“来看看”,他温和地继续问,“情况到底怎么样?”
“不太好,”贺褚言苦笑,“安眠药过量对肝脏和神经系统的损伤很大,洗胃也很伤元气。他的情绪太不稳定了,总是抗拒治疗,医生说恢复期会很长,还会有后遗症。”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普通病房门口,贺褚言最后嘱咐道:“他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或者我爸爸……总之,你别往心里去。”
荣杰爽快答应:“不会的。”
贺褚言这才引他入内,靠窗的病床上倚着一个高大却瘦削的男人,眼神空洞地望着外面。他的脸色灰败,嘴唇干裂,手背上满是青紫的针痕,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灵魂。床边坐着一位面容严肃的长辈,正是贺褚言的父亲。见有人进来,他擡起了头。
“哥哥,爸,”贺褚言轻声介绍,“我们公司的领导,荣总,听说哥哥病了,过来看看。”
贺褚言的哥哥缓缓转头,冷淡地扫了荣杰一眼,又漠然看向窗外。
贺父则站起身勉强应付:“麻烦你专门跑一趟,太客气了,坐吧。”他随手指了指床边唯一空着的椅子,随即转向贺褚言,眉头又习惯性地皱起来,“正好你回来了,去护士站问一下明天那个检查到底排到几点钟了,怎么到现在单子还没送过来?还有,你哥哥的热水没了。”
贺褚言看起来早已习惯了这种态度:“这就去。”
荣杰站在一旁,将这几十秒内的一切尽收眼底。他隐约明白了贺褚言过去那般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原因,还有他一心追求改变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