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姐姐
第24章姐姐
餐厅里摆放妥当,刚刚剑拔弩张的氛围,被咖啡的焦香和烤面包的甜气压制下去。荣杰拉着贺褚言在离大哥最远的位置坐下,如同坐在冰窖边缘。荣晏自始至终没再看他们一眼,只沉默地切着盘子里的培根,刀叉与骨瓷格外刺耳地碰撞着。
其实荣杰也明白,能让贺褚言上桌,已经是荣晏看着荣棠劝和的面子,给出的最大容忍。
荣棠像什么都没发生,笑语晏晏地主持着这顿气氛诡异的早餐。她亲手给荣杰和贺褚言倒了热牛奶,又对所有人说:“大家尝尝这个果酱,我亲手熬的,不很甜,配面包正好。”荣杰不由得庆幸着还好这个姐姐在。
重新落座后,荣棠便主导了话题,聊起她近期的生活:哪位朋友新开了马术俱乐部,哪位办了先锋艺术展,而她在国外购置的新公寓也已装点完毕,只待归去。她谈吐优雅,信手拈来,凭一己之力为餐桌注入虚假的温情。
荣琛偶尔接话询问细节,显然荣棠归国这几日行踪忙碌,这些新鲜事,他和荣杰一样都是初次听闻。
这样的话题当然超出了贺褚言可以参与的范围,不愿意男友被排除在谈话外,荣杰也少搭腔,更多心思放在贺褚言身上,留意着他用餐是否合意。
当荣棠又一次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向贺褚言,询问他对某个时尚事件的看法时,贺褚言的神色中浮现出无话可答的为难。荣琛适时放下咖啡杯,语气不褒不贬地插了一句:“老三,光听你说话,不见你吃什么呀。”
荣棠更添真挚:“老五好不容易带个人回来,我这当姐姐的,总得多上心。”她说着,很自然地转向贺褚言,这份过度的关注终于让荣杰心中也升起异样,他看向荣琛,发现二哥也在看自己,兄弟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顿煎熬的早餐终于结束,荣晏率先起身离席。荣杰知道此事远未平息,为免再被大哥逮住训斥,也立刻拉着贺褚言起身,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正式会面以惨败告终,最坏的场面不过如此。荣杰带着贺褚言上楼取些东西,后者越是平静,荣杰心中替他感到的屈辱便越是翻腾。两人之间长久地无言,空气都仿佛在无声嘲笑着贺褚言舟车劳顿奔赴一场羞辱的徒劳。
“褚言……”荣杰艰难开口。贺褚言站在几步外看他收拾,闻声擡眼望来。荣杰明白自己犯了大错,太心急,太冒失。
他本该先在荣晏那里铺垫,再徐徐图之,而不是将贺褚言直接推到荣晏眼前。他终究是太怕了,怕夜长梦多,怕贺褚言在等待中失去耐心,去寻找别的“机会”。
若贺褚言能听到他此刻心声,只怕会生出“并非要找机会,怎么解释都无用”的倦怠。万幸,贺褚言见荣杰欲言又止,并未追问,只是将注意力重新投向那些零散物品,情绪深隐。
跟荣晏谈是没什么好谈了,荣杰决定不要再牵扯贺褚言进来,等过两天他自己再回来见一次大哥。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准备走了,然后在通往花园的回廊里,意外地再遇了荣棠。
晨光苍白,车道旁的常绿植物兀自苍翠,花园里高大的乔木却已凋零殆尽,仅存的几片枯叶在寒风中徒劳地打着旋,最终飘落在同样枯黄萎靡的草地上。清冽的空气里裹挟着泥土与霜冻的气息。
荣棠裹着披肩,站在那里望着萧瑟的庭院。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笑意盎然。
“老五,贺先生。正想去找你们呢。”
荣杰停下:“有什么事吗?”
荣棠走近几步,关心写在脸上:“刚才早餐,让你们受委屈了。尤其是贺先生,真是抱歉。”她十分诚恳,“大哥那个人,脾气是差了点,但总归是在意荣家,在意老五才会这样。”
荣杰心头一松。在连荣琛都似乎袖手旁观的局面下,挺身维护他的竟是这位从小并不算亲厚的姐姐。荣杰心中那点疑虑暂时被压了下去,涌上的是感激:“姐姐,你别这么说,是我们让你为难了。”
“一家人说什么为难。”荣棠笑着摆摆手,对贺褚言说,“贺先生也别往心里去。大哥那边慢慢来,时间长了,他总会明白的。”
贺褚言温和地笑着:“三小姐别客气,叫我褚言就好。”荣棠从善如流,含笑点头:“听你的,褚言。”
三个人并肩看了一会残景,荣棠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轻快起来:“对了,下个月初我有个小型的慈善艺术沙龙,都是圈内的朋友,氛围比较轻松。老五,你跟贺先生一起来玩玩吧?就当散散心,你们也认识些新人。”
若是平常,荣杰会答应。但这时,他刚因自己的莽撞让贺褚言受了委屈,又折腾他几日内往返奔波,心中愧疚难当。他难得地没有自作主张,而是询问地看着贺褚言,全然凭后者决策。
贺褚言稍加思索:“谢谢三小姐邀请,我们一定去。”荣棠嫣然一笑:“那就说定了。你也别和我客气,叫我荣棠就行。”贺褚言欣然应下。
见姐姐如此尊重贺褚言,并主动拉近与不被家人接受的男友的距离,荣杰心中暖流涌动,对荣棠的好感更甚。
这一趟不欢而散。之后的日子,虽每日联系依旧,贺褚言的温柔也未减半分,荣杰心中却总像堵着什么,不得劲。几次三番想偷偷飞去给对方惊喜,又怕扰乱他本就繁重的工作,只能强自按捺。有时甚至负气地想,既然担了攀附的虚名,不如真让贺褚言辞职,自己养着他,何至于受这相思的熬煎。
他们这圈子里,又有谁是因为上班而谈不好恋爱的?然而,他终究不敢再任性。看似了解,实则他并不确定贺褚言那敏感的自尊心边界究竟在何处,只能暂且维持现状。
好在贺褚言总有办法和花样。即便分隔两地,电话里的爱语,视频中的温存,精心挑选的小礼物,都让荣杰的身心未曾真正寂寞难耐。他越发觉得,能跟贺褚言相爱,真是万中无一的幸运。
日子无声息地滑过,寒意渐浓,城市笼罩在灰蒙蒙的薄雾里,荣棠的慈善艺术沙龙如期而至。
荣杰跟贺褚言步入会场时,荣棠正被几人簇拥着,看到他们,她眼前一亮,立刻优雅地脱身,亲自迎了上来。
“老五,褚言,你们来了。”她亲热地挽住荣杰的胳膊,引着他们走向人群,“来,给你们介绍几位重要的朋友。”
她将荣杰引荐给一位气质儒雅的老者:“余老,这就是我常提起的弟弟荣杰,对艺术很有见地,这是荣杰的朋友,贺先生。”她又笑着对荣杰说,“这位是新蓝艺术基金的余主席,眼光独到,他们扶持了很多有潜力的青年艺术家。”
余老微笑着与荣杰握手:“荣小姐过誉了。荣公子年轻才俊,对艺术有热情,是好事。”荣棠在一旁适时地补充了几句荣杰之前对某个新兴画派的独特见解,余老听得连连点头,兴致盎然地与荣杰交谈起来。
贺褚言始终安静地陪在一旁,毫不掩饰欣赏地注视着荣杰。荣杰的余光捕捉到,心头不免涌上几分得意——看吧,并非所有人都像荣晏那般有眼无珠,看不到自己的好处。
一番热烈的交流告一段落,荣棠靠近荣杰,轻擡下巴,示意后者去看不远处站着的一个男人:“看到那位了吗?陆亭许的劲敌,他最近牵头搞了个科技基金,风头正盛。他们聚焦的ai医疗赛道,我觉得前景非常广阔。”
陆亭许的名字一出来,荣杰收敛了笑容,看了一眼姐姐,荣棠不解其意似的:“嗯?怎么了?”荣杰冷哼一声,想排揎几句,又怕贺褚言在意,硬生生忍住。
没想到后者先开口了:“陆亭许我也认识,我以前在他的公司上班。”
荣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没有说前老板不好的意思,哈哈,纯粹是感慨机会难得,”她眼中闪烁着对机遇的敏锐光芒,随即又轻轻叹了口气,“可惜啊,大哥总觉得这些太激进。”
荣杰本就对荣晏的专横和保守不满,对方又有陆亭许对手的身份加持,此情此景下不论如何他都会顺着姐姐的话往下说:“是吗,具体讲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