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偷来的月光
第80章偷来的月光
两人溜出雕花铁门,沿着寂静的私人车道快步走了一段。直到拐过一个弯,身后荣家宅邸巨大的轮廓彻底被树木吞没,他们才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相望着,长长地舒了口气,有如刚刚共同完成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冒险。
初夏的夜风清凉地拂过,却吹不冷他们紧紧交握的手心。
“怕吗?”贺褚言低声问,手指挠了挠荣杰的掌心。
“跳下来的时候是有点,”荣杰老实承认,回头望了一眼来路,只有黑黢黢的一片,“现在?怕你把我卖了?”他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贺褚言。
贺褚言笑道:“这要是被你哥哥知道,我的罪名怕是又得多一条拐带。”
荣杰有点得意地擡擡下巴:“也没冤枉你啊,贺先生。”他晃了晃两人紧紧相连的手,“不过,是我自己跳下来的,要论也是共犯。”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玩笑中松弛了不少。他们沿着空旷的道路慢慢散步,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其实有点不真实,”荣杰望着前方延伸的光带和二人挨在一起的阴影,说,“就这么跑出来了。”
“后悔了?”贺褚言侧头看他。
“那倒没有,”荣杰立刻摇头,自嘲道,“就是觉得挺神奇的。昨天还在为怎么跟大哥开口愁得睡不着,现在倒好,直接畏罪潜逃了。”
“不是潜逃,”贺褚言握紧了他的手,纠正道,“是战略转移。”
荣杰被他逗乐了:“行,你说是转移就转移吧。”他踢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目送它咕噜噜滚进草丛,“我是没想到,真走出那扇门,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因为你比你自己以为的要勇敢。”贺褚言温和地说。
“得了吧,主要是被你忽悠的。”荣杰嘴上不认,眉眼却弯了起来。他深吸一口夜晚清新的空气,“接下来去哪,这么穷,不会真打算带我露宿街头吧?”
“哪敢委屈你。”贺褚言笑着,正好看到远远开过来的出租车亮着顶灯,便擡手拦下。
一路驶向市区。
荣杰靠窗坐着,街景在外掠过。城市已经沉睡,处处门窗紧闭,灯火阑珊,但这个夜晚的世界,却仿佛在解脱中,终于对他敞开了怀抱。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贺褚言,没想到对方也正看着他,昏暗的光线里,温柔而专注。荣杰心里一动,不管司机会不会留意,轻轻将头倚靠在了贺褚言的肩膀上。贺褚言调整了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如同从山上出逃的跨年夜,如同夜奔,不知这样的共犯,还会再有多少次。
开了大半个小时,车停在一家星级酒店楼下。
荣杰下车擡头看了看,门童恭敬地站在一旁。贺褚言付了车费,走到他身边,像是看出他的迟疑,低声解释:“别担心,刚发了笔项目奖金。”他说得倒轻松。
荣杰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既为他的用心感动,又难免心酸。他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道:“走吧。”
办完入住,两人走进电梯。
不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四周是光可鉴人的金属墙壁,倒映出他们有些拘谨的身影。刚才翻窗跳楼的勇气不知跑去了哪里,荣杰忽然觉得脸热。
“咳,”为了打破这微妙的沉默,荣杰没话找话,“计划得挺周全嘛,连酒店都选好了。”
贺褚言望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数字,酒窝出现:“其实也是临时起意,发了场疯,只觉得不能再等了,”他转过头,看向荣杰,“不过从没敢想过,真的能把你从那里带出来。”
荣杰“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十分安静。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房门前,贺褚言掏出房卡,刷开门。
玄关柔和的灯光自动亮起。他转过身,面对着跟进来的荣杰,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凝视着他,目光绵密而柔软,悄无声息地将荣杰笼罩。
荣杰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像被放在了聚光灯下,无处可藏,心跳也不争气地加快了。他眼神飘忽,就是不敢与贺褚言对视,毫无新意地开发话题:“以前没住过,这里环境还挺好的。”
贺褚言却不接话,向前一步,靠近他,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荣杰,”他叫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夜风里的叹息,“为什么会跳下来?”
为什么?委屈和决绝的热流汹涌而上,冲得荣杰心头发酸,他终于对上了贺褚言的眼睛,那里面映着不无狼狈的小小的自己。
“废话,”荣杰试图用惯常的不耐烦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波澜,“难不成让你在下面傻站着,万一被巡逻的保安当贼抓了,丢的还不是我的人。”
贺褚言低声笑了,他没有再说什么,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荣杰的。鼻尖几乎相碰,温热的气息交融在一起,荣杰感觉鼻子痒痒的,能清楚地闻到贺褚言身上让人安心的气息。
语言在这样的时刻变得苍白又多余,荣杰闭上眼,感受着片刻的宁静和归属。
其实在大哥面前,他多少也是在强撑,对于他们前路不清的未来,他也未必真有十足的把握。可是此时此刻,那些不确定与压力都被这个简单的触碰驱散了,冰雪悄然消融,化作一点点转瞬即逝的湿意。
过了一会儿,贺褚言才擡起头,珍重地吻了吻他的眉心,然后,不太确定似地,复上了他的嘴唇。
这个吻开始得很温柔,但很快,压抑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席卷了两人。贺褚言将荣杰更深地拥入怀中,吻变得深入而急切,不容抗拒。荣杰也放弃了所有的矜持跟胡思乱想,热烈地回应着,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肩膀,犹如抓住救命稻草。
光线变得混乱不清,凌乱交错间,体温迅速攀升,贺褚言一边贪婪地吻着他,一边半拥半抱地带着他踉跄地走向卧室。房门被撞开,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倒在目前还纹丝不乱的大床上。
贺褚言的吻沿着他的下颌一路向下,落在颈侧、锁骨,留下细密而灼热的触感。他的手深入荣杰的衣摆,掌心滚烫,抚过他颤抖的腰侧和脊背。意乱情迷中,荣杰听到贺褚言在耳边,用沙哑得破碎的声音,一遍遍呢喃着他的名字:“荣杰……荣杰……”
像是被这深重又痛苦的呼唤蛊惑,又像是积压已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出口,在贺褚言再次吻上他嘴唇的短暂间隙,荣杰喘息着,借着本能脱口而出:
“贺褚言,我爱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身上的人动作猛地顿住了。
贺褚言撑起身体,就着窗外透进来的稀薄月光,难以置信地注视着身下的荣杰。
荣杰的脸颊泛着情动的潮红,双眼因为湿润而格外明亮,他像是也没料到自己会说出这句话,短暂的慌乱无措之后,眼神重新变得孤注一掷般坦诚。
贺褚言等了这么久,在无数个不确定的深夜里自我怀疑,甚至一度悲观地以为,永远也等不到荣杰彻底对他敞开心扉的这一天。他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俯下身,更加用力地抱紧荣杰,把脸埋在他的颈肩:“……再说一遍。”
荣杰的脸烧得厉害,耳根都红透了。他羞于重复那样直白的话,却又在贺褚言近乎哀求的语气里心软下去,嘴硬道:“干嘛啊,好话不说第二遍。”
贺褚言也不勉强他,只是接下来的动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耐心,都要温柔。身体的紧密契合带来灵魂深处的战栗。在欲望的浪潮将他们彻底淹没之际,贺褚言在荣杰的耳边,同样郑重地回应:“我也爱你,荣杰。”
只有月光,无声见证着这场迟来的告白和身心交融的承诺。过往的猜疑、不安和刻意保留,终于如潮水般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