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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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沈映蓊从来没意识到自己是一个这么重欲的人。
工作室里,她抱着马克杯,给自己续上新的桑葚枸杞茶,一脸忧愁。
不能再这样下去,她找了个机会委婉地和闻郁提出这件事。
闻郁:“我以后尽量不打扰你。”
可问题就在这里,他就算是坐在一旁给她打下手,最终也会莫名其妙地往另一个事态发展。
沈映蓊指出问题所在:“你光是坐在一边什么都不做我都会因为你分心。”
闻郁轻咳一声,然而不等他找出个折中的法子。
沈映蓊继续:“所以我们得暂时分居几天。”
闻郁:“……”
沈映蓊也不好意思真的把闻郁从家里赶走,可是除了南湾和工作室,她似乎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于是她像一只皮球一样,滚到了南漾街。
院子后门关着,沈映蓊想,要是给她吃闭门羹她就滚走。
结果门打开后,师兄妹两人四目相望,两张脸凑不出半分情绪。
好一会儿,周霄才垮着脸说:“怎么,师父门留少了,前后两道门你都不稀得进?那你自个儿刨一道去。”
于是沈映蓊圆滚滚地滚进了黎家。
周霄还是在苟他的科研,小徒弟依旧嘴刁毒舌,师兄妹一门三人继续没皮没脸,回到黎家的日子和以往没有两样,唯一让沈映蓊不太习惯的是饮食,前段时间被闻郁的厨艺喂嘴刁了,一开始还试图从周霄手里夺过掌勺大权,但很快就从两个人痛苦变成了三个人一起痛苦,索性放弃,干脆一头扎进小屋子里,专心搞自己的事业。
稍有起色的账号交给了闻郁帮她运营,但具体的工作对接还是她自己来。
从收到那份合作邀约的邮件起,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天,关于主题的确定她始终在纠结。
对面老师询问过她无数次,每一次她的回答都是,再等等。
或许会有更好的想法。
其实已经够好了,她提出的那些创意和方案都已经过会,对方很满意,但是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她不知道,那些灵感像是落在冰面上的雪花,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在她为合作的主题停滞不前时,外界却在飞速发生变化,譬如那场被誉为新旧文化碰撞的现象级比赛,又譬如冠军选手石破天惊的获奖感言——它更像是一场没有丝毫忏悔意味的终结宣告,伴随着那块百年老招牌的拆下,黎家百年制香世家从此之后将不复存在。
流言喧嚣,却流不尽南漾街尽头的那间小院,再没有比如今更平静的时刻,时间凝成沈映蓊指尖下翻过的一页又一页古籍纸张。
就在她翻了无数本古籍,想破头也想不到更好的创意时,黎绛真出现在她眼前。
黎家院子里。
一人站在台阶上,一人站在庭院空地。
旁边的周霄插不进话,却忽然觉得,这一幕是最熟悉也最陌生的场景。
黎绛真手一擡,将清和堂正门钥匙扔到沈映蓊手里,“一直没找到机会还给你。”
清和堂不开了,店铺的经营权倒是不必再转让,这让黎绛真省了不少事。
沈映蓊盯着这把钥匙看了会儿,当年师父的遗嘱里,就附着它。
黎绛真清了清嗓子:“还有件事,我想问你,当时你去找了李阜鸣,发生了什么。”
沈映蓊不解,一时没开口。
“我之前也去见了李阜鸣,这是这几年来,他第一次愿意见我,而且他情绪很稳定,”黎绛真顿了顿,“你跟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交给了他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师父曾经想要给他的东西。”沈映蓊回想着,“以前师父带我去找过他,只是他没有见我们。”
黎绛真神色忽然变得复杂:“他带你去的?他从来没有让我跟周霄说过这些事,所以那时候,我才以为他早就放下。”
听出她话里的情绪,沈映蓊望向黎绛真,动了动唇,最终没说话,她送她离开。
到巷口时,黎绛真停下脚步回头,“行了,别送了。”
她说完,借着幽暗的月色打量面前的人。
还是和以前一样,傻里傻气,喜欢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好像不这样,她就活不下去。
黎绛真眼皮一垂,表情尽量显得冷淡自然,她说:“立嘉那边的老师和你联系上了,既然这样,就做出点样子出来,不要老是觉得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就把好好的机会推出去。虽然清和堂没了,但师父还是你师父……”
“那师姐也是我师姐吗?”沈映蓊一错不错地看着对方,小声说道。
黎绛真没了言语。
沈映蓊低下头,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你还记得我当时跟你说过的,师父曾经和我说的话吗?”
“师姐,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即便有的时候我脑子不太清醒,可是那句话不是假的,你很重要,无论是对师父还是我,”沈映蓊停顿了下,找到力气继续开口,“所以我支持你的所有决定。”
寂静夜色里。巷子很安静。
路灯依旧不太亮,也没必要太亮,谈及真心时,保持距离反而能让人喘过气,否则太过狼狈。
沈映蓊没有去看黎绛真的表情,她始终低着头,像是害怕她的开口打断会让她存了好久的那口气溜走,她几乎没有停顿地继续说下去:
“我还记得在师父灵堂前你看我的眼神,所以我想,要是你们能怪我就好了,至少让我心里好受点,可是你对我只有同情,你一直觉得,师父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撑,是这样……我其实知道师父为什么要把这间香馆留给我,我小时候发生过的那些事,让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要有个东西能留住我,所以与其说我被这家老店捆绑,不如说,是它牵着我,让我不至于无家可归。但一直以来,在师父去世后,能牵住我的,不是这间老店,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