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朱永鸿闻言,眉头皱得更紧:“皇城司应该有治疗外伤的金疮药吧。”
李尧彪连忙答道:“回陛下,确有几种。”
皇城司的官员在外公干,难免打打杀杀,受伤是常事。诏狱里关着的囚犯,哪个不是伤痕累累?全靠皇城司秘制的金疮药疗伤救命。
朱永鸿轻轻“嗯”了一声,脸上露出纠结之色。
他沉默良久,终于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缓缓开口:“你和燕王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不要生分了。你带上药,去看看裘智,他后背疼得厉害。”
他巴不得裘智疼死算了,可一想到弟弟上次又哭又闹的样子,心中又不禁软了下来。只能违心地先治好裘智的伤,再徐徐图之。
闻弦歌知雅意,李尧彪立刻明白了朱永鸿的意思。圣上这是在主动示好,让自己给朱永贤递个台阶,好让兄弟二人重归于好。自己还能顺势赔个罪,以免对方心生怨怼。
可他的心情,比吃了黄连还要苦,怎么什么事都找他?坑朱永贤找他,派人说和也找他,敢情只有他熟悉老朱家的业务。
尽管心中万般不愿,李尧彪也知道圣命不可违。他无奈回皇城司找了金疮药,午饭后骑马去了延福宫。
延福宫暖阁内,朱永贤正专心作画。
火盆烧得正旺,暖意融融。裘智慵懒地斜倚在锦榻上,颇有兴致地望着不远处的朱永贤。那人正执笔描绘,纤长的手指握着画笔,在纸上轻轻滑动,眉目间尽是专注。
他背上的伤尚未痊愈,不愿里三层、外三层穿太多衣服,压得伤口疼,因此只穿了一件中衣,松松垮垮的罩在身上。
看着朱永贤认真的侧脸,裘智忽然想起那日在西山被他调笑的情景,不禁生起几分报复之心。
他走到书案前,见案上摆满各色颜料,单是绿色便分出好几种。他素来不擅此道,便随口问道:“这些颜色都叫什么?”
朱永贤执笔不停,答道:“千山翠、松石、石绿、空青色。”说完,他指了指紫色的那碟颜料,补充道:“这虽是紫色,名字却叫雪青。”
话音刚落,裘智已然伸手,指尖蘸了些雪青色的颜料,趁其不备,轻轻抹在了朱永贤的鼻尖。
朱永贤一怔,欲抬手反击,却又怕闹得太凶牵动裘智伤口,只得无奈地抬手点了点他的额头,眼中满是无辜,嘴角微微一瘪,颇有几分委屈。
哪知裘智却不肯就此罢手,抿嘴轻笑,竟顺势将手中残余的墨汁抹在自己锁骨上。
素白的内衫本就穿得松散,此时更是半褪至肩头,雪白肌肤映着那抹浓艳的墨色,恰似白玉托紫藤。黑玉般的青丝垂落其间,愈发衬得他眉目含春,艳色生姿。
他刻意放轻了声音,尾音婉转勾人,似有若无地勾人心弦:“你来替我擦干净。”
朱永贤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整个人僵在原地,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他慌乱地避开裘智那双含笑的眼睛,手忙脚乱地抓起一块湿帕子塞给对方,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自己擦!"说罢,转身落荒而逃,连桌上的笔筒都差点碰翻。
裘智看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咯咯笑了几声,眼中尽是得逞的狡黠之色。
这些天,朱永贤一直都没有休息好。自从裘智受伤后,他便日夜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唯恐对方再出什么意外。
如今,裘智的伤势渐渐好转,也没有出现别的后遗症,他总算放下心来。吃过午饭,朱永贤便感到一阵困意袭来,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眉目间的疲惫终于舒展开来。
裘智看他睡得香甜,心中既感动又心疼。他轻手轻脚地挪到旁边的次间,生怕吵醒朱永贤,又让小太监去书房随便找了本书。
不多时,小太监捧着一本书回来。裘智接过一看,是王符的《潜夫论》。他翻了翻,发现书页整洁如新,连折痕都没有,显然只是用来点缀书房,之前恐怕连翻都没翻过。
他随意读了几页,但后背的伤口又疼又痒,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爬,折腾得他坐立难安。他索性放下书,扶着墙缓缓起身,在屋里踱步。
吕承奉轻手轻脚地走进殿内,见裘智正扶墙行走,赶忙上前搀扶,讪笑道:“二爷,我找个小太监来扶着您。”
裘智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走两步就行。”
吕承奉知道裘智不喜欢身边有外人,于是不再坚持,低声道:“二爷,李镇抚来了。”
裘智心中微微一惊,挑眉问道:“他来做什么?”
李尧彪奉命行事,裘智对他虽谈不上愤恨,但一想到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生怕对方又是来坑自己的。
吕承奉看裘智面色骤变,急忙补充道:“李镇抚带了伤药来,说是给你和王爷赔罪来的。”
裘智闻言,松了口气,不是来找茬的就行。转念一想,借李尧彪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延福宫里对自己喊打喊杀。
“师兄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别打扰他了。”裘智提起朱永贤,声音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人也放松下来:“你把他带到明间,我见他一面就行了。”
裘智来到明间,吩咐人将明间和次间之间的门关上,以免吵到朱永贤休息。
李尧彪来到殿内,见裘智坐在椅子上,心里不禁开始打鼓。若是裘智不肯善罢甘休,朱永贤肯定不会低头。裘智有朱永贤护着,陛下奈何不得,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他上前一步,拱手行礼,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裘智老弟,许久不见。”
裘智微微一笑,回礼道:“李大人。”
李尧彪仔细打量了裘智几眼,见他面色惨白,身形消瘦,整个人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弱不禁风。
他听大哥说过,裘智那天只剩一口气了,要不是燕赤霞给的丹药,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二十多天过去,能恢复成这样,实属不易。
李尧彪抿了一口茶,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你后背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得厉害吗?”
裘智感觉李尧彪不是来赔罪的,分明是来刺激自己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来和他说说话,转移下注意力,暂时忘记后背的疼痛。可被李尧彪这么一提,那种又疼又痒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裘智强忍着不适,勉强笑道:“太医开了止疼药,每天都在擦。”
“就是不太管用。”他在心里暗暗补充了一句。
李尧彪并未察觉他的异样,顺势说道:“我家有祖传的金疮药,抹在伤口上清凉无比,镇痛生肌。我今天带了几瓶过来,你先试试,要是效果好,再打发小太监找我拿。”
裘智道了谢,让白承奉将药收好。李尧彪见他态度温和,心中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今天的任务可以顺利完成了。
裘智看李尧彪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主动问道:“李大人今天来,不止是为了送药吧。”
李尧彪也不再绕弯子,直言道:“燕王殿下已经许久不曾进宫面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