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朱永贤和爱人一起下了马车,拉着裘智的手，不放心地叮嘱道：“八号进去，十号才能出来。你要是不舒服,就直接放弃，千万别硬撑。反正当仵作又不用学历。”

就算要学历，他家裘智正经博士毕业，又受过专业培训，肯定能胜任。

这几个月,裘智和皇城司的西洋仵作交流过，感觉他们的水平不如自己。于是和李尧彪提议过,自己要是考不上举人,就去皇城司上班。

他本来就想干老本行，现在又有了退路,对乡试没那么在意了,一脸轻松，点头道：“你放心，我最近身体一直不错。要是真不舒服，肯定不会坚持。”

他正准备排队入场,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声，抬头一看，只见两名考生正扭打在一起。

“你干嘛推我？”一个身穿黑衣的考生面色涨红,怒视着对面之人，语气里满是不忿。

对面的绿衣考生衣着华贵，一看就是富家子弟。他身材高大，长得獐头鼠目，形容猥琐，神情嚣张,冷笑道：“你凭什么插队？”

黑衣考生气得浑身发抖，声音也提高了八度：“明明是你插队，反而倒打一耙！”

周围的考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争执吸引，纷纷围了上来。有人劝架，有人看热闹，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两人推搡间，几名士兵迅速赶来维持秩序。

绿衣考生的小厮见势不妙，急忙拽住他，低声劝道：“少爷，少说两句吧，考试要紧。”

绿衣考生不是轻易服软的人，依旧恶狠狠地瞪着黑衣考生，咬牙道：“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小厮见主子不依不饶，生怕事情闹大，死死地拦住他，又把他往远处拽，绿衣考生这才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裘智~”

裘智闻声回头，只见潘文子和王仲先站在人群中，朝他挥手。

潘文子看到朋友，紧张的心情略有缓解，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咱们俩一起进去。”虽然进去后未必坐在一起，不过考前遇到个熟人，还是能放松心情。

裘智点点头。

王仲先上下打量了裘智几眼，体贴道：“我看你气色还好，只是你一向体弱，这一进去就是三天两夜，要是不舒服，千万别逞强。”

话音刚落，朱永贤就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不用你管。”

王仲先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想要反唇相讥，但想到潘文子在一旁，不愿对方不开心，因此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内心的冲动。

他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对裘智抱拳道：“我这两天眼皮总跳个不停，文子心性单纯，贡院里要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多照料他一二。”

潘文子虽然比裘智略长几岁，不过裘智两世为人，因此在外人看来，更显沉稳些。

其实考场内有监试官，又有巡绰官，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可王仲先总觉得不安心。若是真的出了事，潘文子没有背景，裘智有朱永贤撑腰，关键时刻只能靠他了。

潘文子听到王仲先如此关心自己，脸上顿时泛起一抹红晕。

裘智郑重道：“你放心，我和文子是朋友，肯定会保护好他。”

不光王仲先，裘智也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次的考试没那么地顺利，总感觉一股血腥气弥漫在贡院上空。

王仲先听了裘智的保证，本该松一口气，但心底的不安依然挥之不去。他犹豫片刻，又叮嘱道：“你一向喜欢多管闲事，贡院不比其他地方，你遇事别冲动，一切以安全为主。”

朱永贤看王仲先婆婆妈妈，心中不爽，对裘智说道：“快去考试吧，加油，我相信你。”

裘智对他一笑，转身与潘文子一同走向贡院的大门。

两人来到头门，只见四名士兵正逐一检查考生的随身物品。搜查极为严格，所有食物都要掰开检查，以防有人藏匿字条或作弊工具。

一名士兵接过前方考生的干粮，粗暴地捏开馒头，然后随手扔回竹篮中。另一人则是拿起一块点心，用指腹碾碎查看。

裘智看着士兵们粗糙的手在食物上翻来覆去，心中一阵反胃。这年代没有一次性手套，士兵们触碰食物前也没有洗手，卫生状况可想而知。他皱了皱眉，心中暗想：这些东西怕是不能再吃了。

潘文子注意到裘智嫌弃的表情，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他的腰，低声道：“多少得吃点，不然哪有体力写文章。”

裘智知道他是好意，便点了点头，但心中打定主意不再碰那些食物。反正轻断食可以保持头脑清醒，提高专注力。

他记得自己上大学的时候，每到期末，同学们为了复习各显神通，有服用治疗adhd药物增强注意力的，也有采用断食疗法的。

裘智没钱氪金，尝试过72小时断食，确实有效果，精力旺盛，注意力也更集中。现在一场考试只有三天，他自信能撑得住。

搜查完随身物品，领取了照入笺，二人来到仪门，接受搜身。

尽管朝廷三令五申，禁止脱衣检查，以免有辱斯文，打击学子的士气，但科举夹带之风日益猖獗，搜查时还是避免不了散发、脱衣。

初秋的天气转冷，裘智解开外衣，冷不丁被风一激，脊背泛起一层寒意，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他后背的伤虽然早就痊愈，但还是留下了疤痕。一脱下衣服，潘文子就看到了他背后的伤痕，心下略有些难过，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

裘智回头冲他微微一笑，语气轻松地安慰道：“没事，早好了。”

潘文子身体略强壮些，脱衣后虽然感觉到些许凉意，不过没有太多的不适。

搜身结束，二人整理好衣衫，接过考场守则，来到了龙门。

贡院内有上万间号舍，密密麻麻，却横平竖直、排列有序，找自己的号舍并不困难。

裘智和潘文子的号舍离得不远，进入号舍后，两人立刻开始收拾起床铺。接下来的三天两晚，他们都要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度过。

九号一早才发卷考试，此时还有学子陆陆续续入场。等贡院的大门关闭，考生们才正式进入号舍，禁止走动。在此之前，大家还能在贡院内稍微活动一下，不过都不会离自己的号舍太远。

古代的科举比高考还要残酷，属于千军万马闯钢丝，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考场内没有监控设备，万一离开太久，有人心生歹意，破坏了自己的笔墨，这场考试就彻底作废了。

因此，许多谨慎的学子进入号舍后，便寸步不离，直到考试结束。

裘智和潘文子收拾完自己的号舍，就聚到一起，随意闲聊。裘智注意到刚才在贡院外吵架的那两名考生前后脚走了进来，他们的号舍也在附近。

那绿衣学子显然养尊处优惯了，平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未干过活。他一进号舍，便将行李随手一扔，连收拾都懒得收拾，直接在附近转悠了起来。